他只想看看爱情长什么样，并不关心这个爱情里有没有爱人。

他会为爱情豁出去，但不会为爱人豁出去。

他也许会为爱人豁出去，不管有没有爱情，不管他对这个人的爱是否就是爱情。这份爱情有着落叶般的果敢。
    而他，会为爱情，为爱人绽开自己。这是一种根据地般的爱---收留爱情满目的苍夷，释放爱情全部的才华，最终成为一个纪念，一个雕像般的天空。

那个城市里有一条河，名叫艾伊河，河上有一座栈桥，如一个木制的耳朵，在日夜谛听着河水的动向。

喜欢去那个栈桥。

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心里激动着，觉得这个地方总有一个角落和自己有着莫名的纠葛。

有时，也会觉得这里的某个地方，藏着几滴欢乐等着我去开掘，挥霍。

更多时候，会觉得那里有几滴匿名的眼泪，等着我去把它变成云朵，去传递，甚至把自己的脸庞挨上去承接它。

它们一定要经过我的脸庞吗。

总会想起那座桥上厚墩墩的木板。喜欢在木板上铺上一张报纸，坐在那里，背靠着厚厚的木制的栏杆，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尤其是在秋末初冬的时候，所有的树叶都没了，树干在夜色的爱抚下，有些虚妄地空荡着。许是因为灯光的痴迷，水波一点点地移动着，看上去有些眼波迷乱的霸道。

那个时候的天色，夜晚在挣扎着不要来得太快，白天也挣扎着不想走得太急，这样的纠缠，让天色左右为难，于是就有了混沌的动荡与不安。

想象着，在这样的夜晚，和你一起走过去，去看那个叫艾伊河的栈桥。不知道扑上来的，是盛放在那里的欢乐还是眼泪。

在栈桥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努力看着已经模糊不清的远方。看着远方开始的地方，看着开始与结束的灯光。

很多时候，以为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挥霍，以为一切不过刚刚开始，就像觉得那些灯光照在水里是应该的，水波为此荡漾是自然的，却不知这已是最后一次。

于是，在别后的今天，想起了晏几道，想起他的落魄、傻气和天真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当诗中的字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磕到牙床上的时候，才知，一样的梦会在不同的床头做着。

那样的时候，天空也会无缘无故地下一场暴雨。那样的时候，透过玻璃窗向外看，雨水不再是一滴一滴的，脸上也会有丝丝的凉意滑过去。

一直想着，最好是在初冬，在一个飘着淡淡雪花的下午，一个人出去走走，去看看那座栈桥，去走走那条我和你曾经一起走过的路。

想再去看看，因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留在了那个地方，需要把它找回来。想看看在这样的季节，树叶是怎么打发秋天的。

很多时候，只有树叶才会明确地告诉我，季节换了。

不多的几片雪花终于等来了。

但是这个冬天，这座城市的树叶和以往不一样了。树冠是成年的成色，有些干燥的沉稳，树叶是绿色的，可是，干了。有些叶子还绿着就掉在了地上。

我觉得很奇怪，自然也是要有规律的，怎么树叶还这么绿就到了冬天。我为那些还很绿的树叶难过。

一路走着，雪花随意地落在身上，凉风找着机会往怀里钻。

我放慢了脚步，以为这样就会有更多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落在地上。

很多爱情就像这飘落的雪花，在过程中美着，幻化着，繁华着，经不住落在地上的泥泞。就像探望爱情不要爱人的那个人，薄薄地感动着自己。

很多人爱着一个爱人，而忘记了是否还有爱情存在。仿佛这初冬的落叶，忽略这过程，绿绿的爱人落在不爱它的土地上，枯竭着一树的秋冬。

那些绿绿的叶片，还没黄透，就急急地落在地上了。气候没有给这些叶片黄透的机会。

有些沮丧。

爱情是不是都没有过程，就这样凋零了。过程总是漫长，也很美，可是，总被忽略。如果不计结果，只有过程，那是什么样子。

其实，爱情最终能够让人想起来的总是一些过程中的细节。如果没有结果，能够打动人的还是过程。漫长的过程，融入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泪水汗水欢笑和痛苦的挣扎。可是过程就这样被忽略了。

多少荣华富贵，多少艰辛不屈，多少挣扎呼救，都是过程啊。

睡觉是一件多么寻常的事情，而它也是一个布满着细节的过程。

有一个人早早地醒来，看着你睡觉，看着你翻身，看着你的被子滑落，看你梦话中的样子，看着你的手臂在额头上滑来滑去总也放不安稳的样子，看着你笑，看着你叹气，并悄悄地摸着你的脸，等着你醒来。

一个又一个早晨，一个又一个夜晚，就在这样的细节中，走了。
    这就是过程。爱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短暂到眨眼间消失，如同绿绿的叶子急急忙忙地探望春夏秋冬之后，便和雪花一样，化成水，走了。

很多爱情，在一张虚妄的笑脸上，浅尝即止。太热的脸上，心里不会盛放太深的爱。

很多爱情，在一张冷酷的脸上，深到深渊那么深还是滚烫的。

一辈子长到摸不着边沿，一辈子短到来不及细细打量自己，就过去了。一辈子有一个自己爱的人，一起迎着寒风，接住那些雪花，别让它们落在地上，一起在寒风里吸吸溜溜地走着。

也许这就是爱情。

看着那些绿着就落去的叶子，感慨着爱情。有过程，有等待，那么老了，也是可以牵手的，也可以搀扶着一起走。在寒风里，悄悄地骂着坏的天气，冷的风，骂那个攥住的手不够紧，就像不骂找不到对方，见不到对方一样。

在寒风里走着。初冬的寒风，有些硬朗，有些倔强，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想要引起别人的重视一样，给每个敢于走在他面前的人一点颜色看。

也许一前一后，也许两只手捏在一起塞进一个兜兜里，半只手还露在外面。也许不说一句话，只是迎着寒风走着，向家里走着。丝毫不觉得寒冷，因为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因为家里有灯光，因为家里很暖和。因为家，使他们感觉爱情有地方盛放。这就是爱情的窝。它不大，但是很暖和。它可以遮蔽风雨，可以盛放那点舒服的爱情。就是在那样的地方，有太阳，有月亮，有星星，有天空，有草木，氧气充足。

很多人都在忙碌，蚂蚁一样搬运着过冬的食物。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小屋子里就住着春夏秋冬四季。足够了，只要爱情舒服了，什么都舒服了。

   因为爱着爱人，就有了爱情，爱人的爱情。
   因为爱情，爱着一个人。不是看望爱情，而是爱上一个爱人。爱着爱人的爱情。
    爱情里一定有爱人。

爱着爱人，爱着爱人的那个爱情。老爱情，小爱情，都是老爱人。老到爱情一直新鲜得像是婴儿的脸蛋，红扑扑的。

很多，就这样过去了。

想起，一起老。就是这样也算爱情，那就和一个人一起，大胆老。

老到让雪花嫉妒得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