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个大包一直走，快到墙拐角的地方，我看着。看她到底回头还是不回头。

她没回头，一直走了。

这是滚滚红尘里的雅趣，是粗糙里的细腻，是贝壳里的那个蚌。

站在一个高地接近天空。

那个地方一定是被阳光烤得黑红的地方。

那个地方一定是可以淘金，可以镀金，可以把骨头烤得接近血液的颜色，也只有那个人，不用借助什么高地，就与天空在一起。看不见翅膀的高度，才是翅膀。

他一直在后面追着你，靠近你，仰视你，等你抬头，等你回头，你知道，你不可以回头的。回头会发生什么，因为知道，所以，不回头。

看到桃花开了吧。还想努力睁开眼睛看吗。想把桃花的花苞在尚未开花之前，剪断。让它憋住，在这一刻。这一刻，真要命，桃花一开，就老了。

那个时候，想剪断拿回家不再看，忍不住还是看了，心情，败了。

总是忍不住啊。哗啦一声，碎了，开了，在一收一放之间，谁把什么弄到硬面的地上，掉进了灰堆里。

这就是凭空长出的皱纹。

凭什么。

很多时候，一个历史一个朝代，都是无端端地长出皱纹的，与年龄真的没有关系。民国才长了几岁，胎毛还没退干净，可是，生生的就会觉得他嘴角的皱纹沟沟坎坎的，这样的一张嘴，就想凑上去亲一口。砸吧嘴，会有绸缎接近纯棉的熨帖，那里有旗袍滑溜和端庄，那里有一身浆洗过的白西服怪怪的洋气和豁达，还有白纸黑字的纯粹的文明和洁净的才情。老得这样天真和狡黠，也只有民国了。

唐朝那是多么浩荡的一段历史。想起来，怎么就觉得她是一位四不像的东西，肥硕的嘴唇那么性感，那么撩人，可是，不想亲近，不想。

我可以喜欢那个开放的时代，喜欢它们情窦初开的模样，可是，不爱。

因为，过于肥硕，性感，成熟得恰到好处的时候，就最接近荒芜。

就像一个人，一个爱情，浩大到无边无际的时候，只有敬仰，只有热爱，浩荡到滚滚洪流连泥沙都看不见了，就剩下敬仰，没有了爱。

这样的荒芜，坚硬到你怎么碰撞，它都不碎裂，碰不碎的东西，谁还有心情。

但太易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也灭了心情。

爱这个东西，实际很潦草，需要细细地打量。

大凡看上去潦草的东西，都有其细腻的地方。看清楚了，就会心动，看不清楚，也就轻易地过去了。过去了，再看，还是潦草。

有一种人，通体都是内敛的，都在收敛自己的心性，可是，看她的眼睛，在潦草得散发着集束的光芒。清澈到以为看见了底，其实，在那潦草的对视过程中，底部的水多深，就看一个人的眼光深浅了。

三国魏末时代多么潦草，可是，在那些潦草的世道，一些动荡的人，一些动荡的情感，潦草得那么精美绝伦。

碰碰广陵散。碎裂的每一片都是一副无法临摹的巨幅画轴。

一个朝代如果能够这样，活一天就是百年，那潦草得多么皇恩浩荡。

无论多么山河如月的语言，在爱的面前都是痴呆。

哗啦一声。

爱了。

有一句著名的话，“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爱有高低吗。爱的心有高低吗。爱，是两个心灵，两个躯体的相互作用和融合的过程。结果可能不同，但爱的本质是相同的。有高低贵贱的爱，绝不是纯粹的爱，也便会出现那些被世俗偏见压制的爱情悲剧。

在所有的感觉中，只有两种感觉是没有区别的：爱和痛苦。无关身份，无关地位，无关财富，无关语言，无关年龄，无关长相，无关地点，无关任何一个在内心感受之外的东西。

爱了，愿意爱护他，愿意迁就他，愿意为他操劳，愿意为他牺牲自己，愿意为他喜为他忧。都因为一件事，爱了。并不因为做了那些，就“低”了自己，反而因为爱，你的心更高了。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是不需要降低自己的身份去爱的，而是用尽心力去爱，爱到憔悴了，还以为自己正当年。

把爱与“尘埃”这两个字连到一起，多么轻飘无为，哪能去形容一个爱着的人。老天让一个人一生碰到并爱上一次，或很多次，每一次的爱，都应该是生命中最荣耀的部分，小鱼在阔水里摆动小尾巴的姿容，谁还在一切小的面前，看什么姿态吗。

有这样一双眼睛，除非天生和快乐过不去。

爱，这个精神状态的存在，只与自己的内心感受和爱的对象有关。健康的爱，和对方爱的程度成正比。爱可以互相爱惜，可以互相磨损。

爱只有深浅，没有高低。爱得深，不一定走得远。但爱得浅，走得再远都无法到达。

其实，爱再简单不过了，纯洁天真得像一个婴儿，怎么看都好看，没有杂质。

爱，每人都有话可以说。爱的原因和感受每个人都不会一样，也因为爱的原因不同，让爱站在了不同的台阶上。越往高处的爱越缺少原因和理由。

爱上一个人，不是他的某一部分，某一个长处，更不是他的身外物。爱上，是爱上一个完整的人，从心灵到外表。爱，也会比较完整地，长久地，存在着。即使无力抗拒世俗的种种，即使不得不分离，爱仍在心里留存着，美好着。

爱这个动态，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在你无防的时候，在你无力抵抗的时刻。两颗心交融，服帖，默契，即使是波澜，也会舞出一样的形状。

爱，应该是这样的吧。越深的爱越愿意为爱的人牺牲自己，越忘我，越融入对方的内心，不知不觉间，就傻了。没有傻，爱就了无生趣了。

和一个人谈论一座城市。

其实，真的不是在谈论城市的花草树木，城市的气质，那可真是浪费了。一座城市，它就在那里，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一个面，一个角度，一个山水，因为有一个人在那里，会带着感情去看，心情也会大不一样。

城市的深浅，在于文化的底蕴。一个人的深浅，在于对面那个人，有着怎样的心态，眼神。

爱就是这样，在对视的瞬间，哗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