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病了，她躺在医院里。

元旦前我接到老爸的电话，赶到浦东的家，发现妈妈病得很重。整个下午我和妈妈坐在阳台上，听她呼噜呼噜地喘气。当我走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可能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哭了。

老爸看到我哭了，说，“我会把你妈妈照顾好。”

我心里想“就这个样子？你说你能照顾好？”

看到妈妈病这么重，还不送去医院。这就是我的老爸。缺乏行动力的，毫无决断的，或者还有其他。我从来都感到妈妈选择的这一生是个错误。

所以，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个错误。

我和这个家，有无数刺痛的记忆。内心的疏离，也许在包子出世后，随着他们的年老，这一切都被掩盖了。但是，从来也没有消失。在某些时刻，它们如此清晰，尖锐，阻止着我。

但妈妈不止有我，我还有弟弟，妹妹。可是，他们居然都不知道妈妈病得这么严重？

最后，竟然还是由我通知他们：妈妈病了。

我们兄弟姐妹三个平时很少见面。不能说感情有什么不好，但这么些年，都习惯了各自的生活圈子。

妈妈的病，把我们聚集在一起。也把过去在家中的记忆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各种各样的感情，隐秘的，难以诉说的，平日里不愿意面对的，在妈妈的病床前，如阳光下的浮尘，泛起，不得不面对。

短短的20多天，我的心接受种种考验。有那么一阵，我突然想求助于宗教。突然醒悟，并责问自己为何要留在这个城市？为何不远走他乡？为何要留下，为何要面对这所有我无法面对的沉重的一切？

但不管怎样，元旦前，妈妈终于躺在有人照料的温暖的病房里了。终于，不是一个人独自承受病痛。否则，那个下午，我和她坐在阳台上的那个下午，将成为日后更加刺痛的记忆。

在病房里，我和妈妈偶尔会聊起在甘肃的岁月，她年轻的时候，那时她风华正茂。

她最喜欢说起那段岁月。也是我们唯一能够聊一聊的话题。我们不能触及更多的话题，那些痛苦的记忆。谁也不想回去。

这段时间，我们三个孩子几乎每天都去看她。

病床上的她，还是努力地要给我们以关心。虽然已经力不从心。

就是这些细碎的举动，让我痛心，让我内疚，让我无法割舍，让我不能想象她会离开我们。

我似乎第一次了解，她那贫瘠的爱，要分给我们三个，也是非常非常吃力的。但对于孩子来说，只要是出于爱，哪怕少，也足够了。其实父母不需要付出太多，只要像大多数的父母那样让孩子好好地长大，就会有回报。种下因，就会有果。第一次体会到这一点，第一次作为孩子，明白了孩子的心情，我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