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医生手记》是一个麻醉医生对自己职业生涯的解读与诠释，由心而生。

我想在这里，借“老杜”——一个晚期癌症病人生命中最后65天的故事，说一说癌痛病人应该得到的“临终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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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是我在元月4日——今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做麻醉的一位病人。他被查出患结肠癌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却已经是第三次手术了。第一次手术时发现病变已经是晚期，邻近脏器已有转移，手术只是切除了肿瘤，无法达到根治性治疗的目的。几个月后，由于肿瘤复发，又做了第二次手术探查，医生在肿瘤周围放置一些放射性粒子企图使肿瘤缩小，但并没有达到目的。这一次，由于肿瘤波及胰腺，手术前已经出现剧烈的疼痛，每天要服十数片“曲马多”但仍很难缓解。在极度痛苦之下，老杜住进了腹部外科病房。尽管主治医生认为手术解决的可能性极微，但老杜还是坚决要求第三次手术，以求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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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老杜是一位很有才气的公务员，55岁正当年，在单位担当重要职务。术前我去看他，他给我讲述病痛的折磨和对手术结果的热切期望，看得出来他对生命和工作的渴望。经过两次手术以及近期疼痛的影响，加上他患有多年的心房快速纤颤史，身体很虚弱。经过短时间的术前调理，元月4号，在全身麻醉复合硬膜外阻滞下开始了手术探查。探查结果很不理想却也在主治医生的意料之中：肿瘤已经在腹腔内广泛转移并严重侵入胰腺，而且经过放射的组织形成致密的瘢痕，根本无法切除，但由于他术前已经出现梗阻症状，为了使其有所缓解，勉强做了胃肠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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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老杜术前就已经有严重疼痛，手术后我为他做了硬膜外镇痛，并且根据他的情况，选择了偏高的药物浓度。术后前两天还好，第三天晚上，护理老杜的他的弟弟打来电话说硬膜外留置的导管脱落了。根据他当时的情况，给他改为静脉镇痛，经过几天的观察并调整药物浓度，效果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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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我每天都去老杜那儿看一看，观察镇痛的效果并与老杜攀谈一阵。我发现，老杜是个很细心的人，表达能力也强，他把自己的感受细细的讲出来并加上自己的体会和分析，使我能根据他的阐述及时调整药量。由于担心刀口不愈合，主治医生不许老杜过早进食，术后十几天时才允许吃流食，然而，老杜还是出了问题：胃肠吻合处开裂并从手术刀口向外流胃液，酸性胃液腐蚀了周围的皮肤并产生剧烈的疼痛，尤其是夜间更甚，原先的药物浓度和剂量已经不能完善的止痛了。老杜告诉我从夜里10点钟到清晨4点钟左右是疼痛最剧烈的时间，夜间的剧痛使他完全不能睡觉，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生不如死”，护理人员也被折磨得十分疲惫。根据这个现象，我再配制了镇痛效力最强的吗啡，并与老杜商定了一个给药方案：从晚10点之前剧痛还没发作之时开始，每2-3小时静注吗啡1毫克，并向他解释了这个方案的道理以及打消了他能否成瘾的顾虑。第二天早晨我去看他，老杜的精神状态特别好，他说，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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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忙碌中飞快的流逝，转眼春节也过去了。老杜的病情似乎平静，我仍是经常去看他，及时给他调整和补充镇痛药。前几天他还说，很想回去上班，哪怕只有两、三天。我只好安慰他：别急嘛，你的病情恢复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工作以后有的做。既来之，则安之，要心境平和，不着急，现在不是不那么疼了吗？药量我再给你减一减，云云……。其实，我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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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四我挺忙，估计老杜的药又快用完了，我交代术后疼痛治疗组的医生帮我去给老杜加一些药，他回来说，老杜有些“糊涂”了，我心里一沉。下台后，我去看了老杜，他正在梦呓般的吐着一些含混的词语，神志已不很清楚，呼吸急促，尿量也很少，这是多脏器功能衰竭的表现。家属喊老杜说我看他来了，老杜却还猛醒似的和我打了个招呼……。安慰了家属几句，其实这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把给老杜备用的止痛药退掉，我想，老杜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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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接到老杜弟弟打来的电话，他说，老杜已经走了。他说，老杜走得很安详，他代表家属感谢我为老杜做的一切。我说，没什么，能为老杜解除一些痛苦，是我应该做的。我说的，是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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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地希望所有的癌痛病人都能平静的、有尊严的走完最后的人生之路。癌痛治疗是对他们最好的“临终关怀”，也是社会、是医学给与人和人性的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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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于2007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