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a0.att.hudong.com/11/13/01300000944943129333135270865.jpg

遥远的货郎（散文）

货郎已走远，可记忆未走远，时时将他拉回。

嘿得隆咚是他的吟唱，还是时代的吟唱，总之嘿得隆咚是他的影子，随他走过日暮走过晨曦，走过他所有走过的路。嘿得隆咚将他的落寞敲得变得短小，将他的落寞拉得更长。

嘿得隆咚敲响了一个村子的热闹，村子因它而聚拢，而打开节日的心情。外面的世界就静静摊开在面前，外面的世界就闪着魅惑的眼。叽叽喳喳是心情的表达，比试、穿戴是雀跃心情的外在表现。没有比这一天更让人期待了。

男子，站着，他是花蕊，将所有的秋波聚拢来。他闻着芳香就是一种沉醉，远途的跋涉又算得了什么。他期待着这一刻，就像女人期待着他。真的吗？其实他只是一个过客，女人期待他的货柜，他本人是不上她们的眼的，他的身上落满了太多的灰尘和沧桑，胡子总是将他的形象涂得很老。

货郎孤身走在自己的岁月里，他没有温暖的屋檐栖他行走的日子。他熟悉的屋檐在目光以外。他的货柜是五彩斑斓的，可他的内心却苍白得如眼前的空间，长漫的路和空漠的一视无碍的前方。他用脚步敲打着寂寞，他将寂寞敲打得很深。

炊烟总是不合时宜地按时燃起，温暖地和夕阳唱和。他却呆望着，感觉炊烟很远，感觉另有一股炊烟在熟悉的某个地方升起，却温暖不到他。炊烟使他将寂寞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我不知货郎是从哪一个村口走来的。每次忆起都发现他从不同的村口走进，没有不变的路线，那说明他沿着路走，没有固定的路，路是他脚步的指引。村子的路他都走过，中国乡村的许多路他都丈量过。他是真正走在路上。行走几乎成了他的生命形式。但他还是想停下来，每时每刻都想停下来，不走了。停在他启程的地方，不想停在他走过路过的任一个地方，不管风景美丑。

货郎如果没有在那个年代出现，乡村会岑寂许多。许多节日就不会出现。女人的心也如村前的荷塘，总是平静着一张面目。货郎将热闹捎给村庄，却将寂寞留给自己。进村庄前是一段寂寞的跋涉，人群散后是席终酒阑的空落，巨大的空落。但他还得和自己影子一道收拾继续出发，去重复下面相同的故事，将寂寞的滋味一遍遍咀嚼。

货郎表面很风光，宛如不属于乡村的人，是和货品来自同样的地方。其实他和眼前的乡村人一样，是属于土地的，裤管沾满乡村的泥土。只不过没有在土里刨食，而是游走在城市和乡村之间，帮城市人卖货，帮乡村人买货，然后收取那跑腿钱。乡村和城市两边的风景他都看过，宛如他很富足。其实在乡村，他只是一个走村串巷的异乡人，在他留足的地方，没有一盏为他燃亮的灯；在城市，他只是来自贫困地方的乡下人，没有一张笑脸为他开放。他品味着两边的孤独。但他确是当时乡村一道风景，在乡村朴素的天空下五彩斑斓地开放。他将寂寞一个人承扛。

何时货郎不再在中国大地上行走，我想是城市和农村不再分割，农村人纷纷涌进城市，城市将地盘伸到农村，开店经商，商店不再是城市独有的景致。货郎终于感到他得结束羁旅，和拨浪鼓一道回归启程的地方，安歇，将寂寞卸下。

虽然货郎的拨浪鼓不再鸣响在现实的天空，但他的音声未消散，时时还响在我们的耳畔，温慰着我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