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鸭挑(散文)

标签:
鸭挑回忆父亲温馨 |
分类: 1、散文 |
http://file.chinacourt.org/f.php?id=113953&class=imageid
遥远的鸭挑(散文)
晚间在薄暮时分,我吃过饭回去,蓦然看见一副鸭挑悠然而来。先是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当然是雏禽发出来的,接着细细打眼,原来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挑着一副担子,里面装着小鸡小鸭什么的。这个我很熟悉,因为我那远逝的父亲就是干这个的。我很惊讶在这么个当下,交通工具已很发达,手机已人人携带的今天还有人从事这个营生,我颇为惊异。我又打望了几眼,然后默默走开。我回去脑中始终萦绕这个场景,我不觉堕入往事。
那是我还很小,往事的场景都是模糊的,都是侧眼记下的,我有我的乐事,想办法玩,父亲贩鸭贩鸡的情景都是在我来来去去中被我眼眸偶尔捕捉到的,但在几十年的记忆中却不散,却被刻入记忆的光盘,一旦逢到触点就悠然打开,就清晰呈现,让我愣怔。
父亲一般择在日暮或是凌晨时分出发,大多日暮。孵坊就在我家隔壁,故而父亲出发的时分我清晰记得。有时我们一帮小朋友也围在旁看热闹,因为鸡们鸭们出发很壮观,那么几百只上千只的稚声同时齐鸣,确实如声音的雨笼罩着一小片空间,我们聆听着都静默,都安稳着脚步。我们不是感觉到离别,而是感觉别样的情趣,当然和童年有关,感觉和许多乐事不一样的情趣,吸引着我们的眼眸和心。大多两三副挑子同时出发,那么五六个大大的矮趴趴的圆篓摊在地上是很盛大的,几乎堵塞了道路。但路过的人没有怨言,都小心绕着道,或是干脆驻足观望一番。当圆篓盖上,当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从耳畔消失,父亲的身影也消失。他们走向了远方,走向村子外遥远的地方。
我们回家照样过我们的童年,找我们的快乐,我们没有顾忌母亲的表情,我们该怎么就怎么。在丈夫走后的日子,我们不知母亲是如何度过的。父亲走后一般隔个三五天才能回来,是担忧,担忧他的食宿,还是担忧他的生意行情。那时没有现在遍地开放的小旅馆,即使有,那么点收入能入住吗。况且收入都是年终才能结账的,或者来年,因为公母,买入的人需等鸡们鸭们长大才能分出真假,况且都是农村人,也只有等年终分红才有收入。故而现金交割很少,下半年父亲还要走一趟。生意行情不是你出去了就可售罄,附近村子是不需买你送上门的货,他们也可到孵坊来,可省几个钱。父亲们赚的就是其中的差价。你说可需翻山越岭,涉长长的路。母亲担忧的就是这个,主要是这个,我想,全家的油盐开支就落在此,其他的担忧就不好说了,肯定有,不是我等局外人可理解的。
一般在凌晨我在酣睡时父亲推门而入。虽然声音细细碎碎,父亲母亲总能达成一种默契,何时回来母亲好像能算到,或者能谛听到他的脚步。因为我总听不到砰砰的敲门声,父亲已卷入,和母亲热切话语。话语是热切的,因为繁繁密密好像没有断续的,因为如窗外的春雨,很贴心,连我都想听个一二。但声音甚是模糊,我听不真切,我听不出一个词,模模糊糊又睡着了。第二日母亲好像很快乐,因为担挑空了。担挑满满复担回家很少,我好像记忆就那么一两回。我明显看见家里荡漾着一股压抑的氛围,但下晚父亲肯定又担着它出门了。因为我看不见那副挑子,也看不见父亲。
我不知父亲如何在外面歇宿的或饮食的。现在我想到了。那么些贫瘠的农村,那么山高林密的所在(父亲们贩鸭都是挑往这些地方),父亲如何安顿自己在外的日子,没有钱,没有身份,只是些无奈的贩夫,如何在星空下将梦打发。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就是餐风露宿,真正的餐风露宿,寄人篱下。还有就是如何涉长长的途,没有现成的路,只靠自己瞎撞蛮冲,运气好的话,能碰个三两户人家,还买下你三两只鸭,运气背的话,翻过一座山,啥屋檐都没看到,或者即使看个破旧的屋檐,人家关门锁户,或者头摇得拨浪鼓,你那个委屈与谁人说。父亲的心里肯定揣着一本路的故事。月黑风高的夜晚你敢穿越那坟茔累累的山冈吗。反正我是不敢,打死我都不敢。但父亲经常如是所为,当然是在和母亲后来的笑谈中,我耳朵偶尔捕捉到了。但听了就听了,就撇在耳后。但至今忆起,我感觉一股心酸一股劳碌。那么黑黢黢的所在,有时磷火就这么飘荡(父亲说的),摸着黑翻山,还肩着一副担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轻松的,我无法想象的苍茫。
好在父亲日后开了一爿自家的水作坊,可以以此为生,远离了担挑生涯,结束了远尘仆仆,让梦安放在家里,让母亲的牵挂也远离了那山那水,一家人可以日日夜夜守在一起,守着一个温暖而朴实的日子。鸭挑渐远,但记忆又时时将它拉回。。
我不知如今还有这样的人物,重复着父亲的道路。肯定生活有无奈的成分,不得不走村串巷,远离温暖而熟悉的屋檐在外讨生活。也许现在好些了,人家都懒得跑很远的路,就近买些鸡鸭看着,不在乎那些小钱。不然那个贩夫怎么走入城里。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营生都是沉重的,肩挑一副沉甸甸的担子,靠脚走路,谁愿这么风里雨里一人独去呢。
远去的鸭挑,抹不去的画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