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症是一种自我的孤立状态。这可以理解为,神经症病人自我的深层是空虚的。类分裂人格同样处于孤立状态,甚至比神经症病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类分裂人格与神经症大不相同。由于我们现在还不清楚的原因,类分裂人格的情欲资源是贫乏的,他们的动力不足,因此,他们可以安于孤立状态,并不作什么努力。神经症病人的情欲资源和常人无异,这就决定了他们跟常人一样要不断奋斗。类分裂人格的自我中层也是不充实的。服饰和仪式属于自我的中层,它们体现社会规范和人与人的角色关系。类分裂人格者不修边幅举止怪异,也就是非仪式化,可以理解为他们把属于社会规范的神经症病人的自我深层空虚,但是,他们拥有和常人一样丰富的情欲资源,这就决定了他们自我的中层是过分拥挤的,自我中层主要是角色关系,神经症病人却子它们过分的情感成分。这就导致冲突。可以说,心理冲突部分地是自我中层角色关系与情感关系的冲突。
所谓疏导治疗跟劝人想开一些、看透一些似乎并无重大区别,实际是帮助病人把自我中层的内容疏散一部分到自我浅层去。如果病人果真能做到,把自我中层的人和事淡化,看做只不过是工具而已,他们也就不会那么认真了。然而,这并不能解决他们的根本问题,即自我深层空虚的问题。自我深层空虚或自我孤立状态描述的是同一情景,即神经症病人不能与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不能建立在相当大程度上超越角色和利害关系的感情关系。病人极力想建立这种关系却做不到。可以用一个形象的比喻帮助我们理解,这就是一大群人挤公共汽车的情景:一大堆人在门外挤,一个个争先恐后,结果谁也上不去,有时三四个人卡在车门里,尽管车子里是空的。自我中层的角色关系跟社会规范密切相连,也就跟奖惩和利害分不开神经症病人追求的理想却是超奖惩、超利害的亲密关系,这是个根本性的心理冲突。霍妮(K.
Horney,1950)称此为“爱的渴求”。举一个病例。
一位中年妇女痛哭流涕地向医生说,她是“生活的彻底失败者”。在工作中,她跟上级以及同事充满矛盾。总起来说,她认为上级和同事普遍有不负责任、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等恶习,她忍不住要给他们提意见,他们便都以攻为守挑她的毛病,甚至讽刺挖苦。这使她穷于应付,每天弄得精疲力竭。可是,回到家却得不到丈夫的理解,反而说她“太要强了”,“缺乏灵活性,死教条”等。不论她如何摆事实,进行分析说理,始终也得不到史夫的同情和支持。她痛苦地感到,甚至连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她也无法跟他搞好关系。孩子总是跟她拧着,甚至引用他父亲话来反驳她,使她气得头痛失眠。她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坏人。她对工作充满热情,过去不止一次被评为先进。她对儿关怀爱护,这一点连邻居也说她实在是位好妈妈,就是急躁些。她真诚地爱着丈夫,恨不得“用菜刀切开胸膛掏出心给他看。”病人认为她的委屈只有心理学家才能解决,因此来找精科医生。这个病例鲜明地体现了病人极力把她与上级、同事系理想化,这样反而妨碍了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也破坏了母子关系。
总之,病人既把一切人际关系都看做角色关系,同时又都倾注强烈的情感,结果一个人也进不了她自我的深层,以至绝望地感到委屈和孤立,不少人的自我深层也是相对空虚的,但绝非病态。秘密似乎在于,自我的中层和浅层随着处境的变化而经常变动,因而不至使自我中层过分拥挤,也就不发生角色关系与情感关系的尖锐冲突,自我深层的空虚不使这些人感到不自在么?是的,他们有时也感到“人生在世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但他们有着更强烈的实用主义倾向,什么罗曼蒂克的爱,无私的奉献,拿着几块化石反复研究或者抱着显微镜整天观察切片以至常常饭都忘了吃,在他们看来,似乎都是“戏剧”似的东西,尽管有教育意义,有时也使他们一时大受感动,却不宜拿到日常生活中来实行。他们不无机智地反问:要是大家都成了人生舞台上的主角,人间岂不成了疯狂的世界?因此可以说,这种人的适应和调节是良好的。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