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这样一种境界,心灵无需瞻前顾后,就能找到它可以寄托和凝固全部力量的牢固基础。而且时间对它来说已不起作用,现在这一刻可以永久持续下去,既不显示出它的绵延,又不留下任何更替的痕迹。心中既不觉得苦也不觉得乐,既无所求也无所惧,而只感到自己的存在,同时单凭这种感觉就足以充实我们的心灵。只要这种境界持续下去,处于这种境界的人就可以自称为幸福。而这不是一种人们从生活乐趣中取得的不完全、可怜的、相对的幸福,而是一种在心灵中不会留下空虚之感的充分的、完全的、圆满的幸福。
——[法国]卢梭
一只萤火虫,在6月的夜空里盘旋着。那时隐时显的荧光,仿佛在提醒我,这应该是一个草垛疯长的时节。然而,在没有草垛的夜晚,那只孤独的萤火虫是否迷失了栖息之地?抑或像我一样备感失落呢?对于草垛,或许我只能在梦里与它们相偎相依了。碑,不仅仅代表着已逝的岁月,它还意味着生命的延续。而草垛,便是一个村庄的碑了。从草垛的面孔上,即使一个陌生的路人,也能够读出一个村庄的欢笑和忧愁,它们是那么真实而亲切。211
6月的草垛,是用麦子的躯体堆积起来的。它们就像雨后的蘑菇,眨眼之间便生满村庄的前后左右。在阳光底下,泛着金子般的色第8杯院雨花茶泽。麦子喜欢用这种雄壮的姿势,来给自己的生命收尾。在阳光撒欢的日子里,那一个个草垛,像立在地头守望庄稼的汉子,将阳光咂磨得细细的、碎碎的;雨季的时候,披着苇帘的草垛们,又像头戴斗笠的老农,蹲在田间聆听庄稼的呢喃。走进夜晚,散发着馨香的草垛,开始分娩出一个又一个故事。萤火虫们是快乐的,犹如孩提时的我一样,没有丝毫杂念,在草垛上空兴奋地舞蹈着。它们时而用翅膀亲抚一下麦秸的肌肤,那一阵美妙而深邃的音符,只有在没有风儿经过的时候才能捕捉到。在这样的氛围里,年轻人很容易成为故事的主角儿。一对年轻的恋人依偎在草垛的深处,卿卿我我。“窸窣、窸窣”的声音从他们脚下飘过,那是一对发情的刺猬,正忙着在温暖的草垛里造一个窝。当桐叶在地上打旋的时候,便意味着冬天即将来临了。那曾伫立在田野中的高粱和玉米稞子,被庄稼人垒成高高的“金字塔”,与那些敦实的麦秸垛相伴。
这个时候的草垛,是孩子们和麻雀的世界。一个个草垛被顽皮的孩子掏空,他们像机灵的田鼠一样,从一个草垛钻到另一个草垛。而那些警觉的麻雀,也会从一个草垛飞到另一个草垛,像是在故意挑逗着孩子们嬉戏。当麻雀将槐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弹落时,雪花也就跟着落下来了。在一夜之间,那些草垛便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了。原来,它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浓缩的雪山。这时候的孩子们,或躲在暖烘烘的火炕上,缠着大人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或将切好的红薯片放到火炉上,烤出比泥香还要诱人的气息。他们早已忘了村外的草垛。
只有痴情的麻雀,仍在草垛上跳跃着,印下一串串细碎的爪痕。然而,草垛并不喜欢这一身洁白的外衣。因为,雪阻挡了它们凝望村庄的视线。于是,风声一响,它们便张牙舞爪起来,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积雪抖落掉。雪的舞姿,与鞭炮的声音相距很近。草垛也像村子里的老人一样,对鞭炮的声音充满了敬畏。随着鞭炮的声音,年轻的草垛长了一岁,年老的草垛继续老去。总会有一天,它们苍老的生命,也会像村里逝去的老人一样,变成袅绕的炊烟,融入一个无形的世界。我们距离草垛已经越来越遥远了,然而,那一缕缕袅绕的炊烟却永远驻留在我的心房里。时而,我的双眼会被那携带着厚实泥香的气息,呛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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