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妮儿委屈得三天不吃不喝不下床。四天上，娘织了一块花布，给改妮儿做了个花褂，趴改妮儿枕头边，捋顺了改妮儿耳边的头发说：“哪里有跟娘生气的孩子？娘打是该打的，娘疼也是该疼的。哪能只兴疼，不兴嚷的？娘受罪十个月生下的孩子，若都记娘的仇，生娘的气，哪里还有做娘的活路？

“上学能治啥？一本子字，密密麻麻的，肩挨着肩，头顶着头的，看了还不够头晕眼昏的，学它啥用？起来！试试娘给你做的新衣裳。”

改妮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便被娘没费劲地拉了起来。坐在床沿上，任娘把衣裳给穿好，扣好扣子。

娘说：“还是俺妮儿听娘的话，听话的闺女，天好看的衣裳也得先给俺妮儿穿，天好吃的东西也得先紧着俺妮儿吃。穿身上，吃嘴里，总比上那要命的学强八百倍子呢！”

“下床来让娘看看衣裳合身不？唷唷唷！俺的天！这是谁家的妮儿？咋长得这么俊？挑好样的给她说个婆家吧！”

改妮儿就想笑，可嘴还特意地噘着给娘看，鼻子里还有委屈的哼哼声。

娘又摇着改妮儿唱：

改妮儿大姐去过河，

河水湿了花裤腿。

对岸的小伙儿急喊道：

大姐大姐别生气，

俺回家拉车来接你。

啥车？

牛车。

啥牛？

弯角犊牛。

呸！呸！呸！俺不要，俺要花花绿绿一顶轿，四个吹、四个打、四匹骡子、四匹马。骡驮柜，马驮箱，里面全是俺的新嫁妆……

改妮儿笑了，即使不笑，娘又给梳头，又给做荷包蛋面条，还能生娘的气吗？

改妮儿再没提过上学的事。但学会了一手好针线活，谁见了都会夸改妮儿的活好。四个弟弟的衣裳、鞋都是改妮儿做的。四个弟弟没费劲，都挑上了好媳妇。多亏改妮儿做的衣裳合身合体，穿上头是头，脚是脚的。

改妮儿把四个弟弟从小到大的鞋样，都夹在两本书里，一本语文，一本算术。那是改妮儿交了五毛钱先生发给的。四个弟弟教了改妮儿一百遍，改妮儿仍然弄不清哪本是语文，哪本是算术。

语文也罢！算术也好，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四个弟弟都娶妻抱子了，还把布料鞋料往姐这儿送。

改妮儿打趣四个弟弟：“姐伺候你们到几时？说这辈子就喜欢穿姐做的衣裳姐做的鞋。倒把你们自己的媳妇闲起来了，你们这是心疼姐？姐是人家的人了，你们大外甥也十七大八了，俺能没一点自己的事？”四个弟弟只嘿嘿一笑了事。

改妮儿的男人会给人看病，手艺不是太坏，四村的邻居，谁有个头痛脑热的，都奔了来讨药吃。日子过得说不上大富大贵，手底下活泛钱还是不缺的。

改妮儿虽没上过学，但她会用脑子慢慢逻帐。改妮儿算过细帐，三、两年地里不收成，吃不完陈粮，动不着存款。到了儿娶媳妇，闺女离门，哪一个也委屈不了。

当改妮儿家新家刚盖了一半，改妮儿心却野了，坐不住了。吃饭的功夫，也端着碗往外跑，家里的活着急干，却辫梢也抓不着她的。家里忙得一个人掰两瓣使，她却去钻热闹地方去了。

（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