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陈侃章先生让我写写赵家先贤何蒙孙,文人,书法家,何蒙孙的儿子何孌候曾经任过北京大学校长,据说杭州老店"楼外楼"的招牌字,便出自何蒙孙先生之手,便一下子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了,便潜下心来查阅资料。
数百年来,大凡到杭州来的客人,一定要到杭州的“楼外楼”餐馆品味一下杭邦菜,那几只特色的西湖醋鱼、叫花童子鸡、宋嫂鱼羹直吃得人们赞叹不已。
毕竟"山外青山楼外楼"啊。
多数客人还会留意大门阁楼上的匾牌上有“楼外楼”三个极耐品味的书法。两个“楼”字都是古体字,但第一个“楼”和后一个“楼”却是不同版本的“楼”,在我看来,这匾牌上的两个“楼”字,一个是探花,一个是榜眼,基本上不分伯仲。
现在的人们都会拿出手机在这块匾牌下面留影,尤其是要拍摄下“楼外楼”这几个字,并为这三个有着墩厚味,雄健姿,刚劲骨,潇洒风,天然气的几个大字叫好。
由于没有落款,也不知何人所书。但坊间早就有说法,“楼外楼”三个字糸晚清时诸暨枫桥赵家书法家何蒙孙的笔墨!
诸暨枫桥赵家一带历来文人蔚起,大家最熟悉的便是王冕,杨维桢,陈洪绶,是载入史书的人物。何蒙孙却为外人所不知,但是诸暨人却没有不知道何蒙孙的,尤其是他的书法,实在是可以值得大书特书一番。还有他的儿子何燮侯曾经担任过原老北大的校长。1949年9月,何燮侯应邀参加第一次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出席开国大典。历任政协第一、二、三届全国委员,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中央人民政府监察委员,浙江省人民政府委员,第一、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浙江省政协副主席等职。
枫桥赵家原来叫檀溪,地入会稽山西麓,层峦叠翠,茂林修竹,檀水萦洄,井泉星布,山明水秀。有老式小说中的那种传统村落的韵味。
这里原来的镇名叫檀溪,一条檀溪滋润了溪两边的花明泉和赵家两个村庄。当年,环境好的时候,可谓家家都居绿水边,很有诗情画意。
早年,老领导郭德芳先生曾经在这里任过公社党委书记,经常骑自行车在乡间转,他曾经说,赵家的石子路自行车难骑。赵家座村由赵一,赵二等几个大的自然村组成,房子极有年代感,隔条檀溪江就是花明泉,也是相当规模和古老的村庄,再向上便是上京,荐福寺,也是大村庄,也是石蛋路,都有高屋大台门,这一带历来都出人物,我所听说的便有何文庆,何變候,何长海,汪寿华,晚清民国时期的书法家何蒙孙便是花明泉人。
现在的赵家范围更大,把原来的东溪乡也划入赵家镇,东溪是枫桥香榧的发源地,天灯盏,宣家山,钟家岭,尧坑湾,听听自然村的名字就已经到云山深处了,千年前榧树王岿然耸立在云山之间,溪泉峡谷,风景秀丽,所以,这是一个可以称为为歌山画水的好地方。当年的赵家经济发展可以与枫桥镇有得一比,乡镇企业热火朝天,有檀溪丝厂,地毯厂,乡镇企业的员工非常自豪。赵家镇上一条小街,尽管规模不大,但热闹非凡。后来沿街规划建设了新的街道,店铺林立,道路宽廠,有那么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我以为赵家风景优美,山峦叠翠,物产丰富,文化底蕴深厚,文有文曲,武有武曲,具备可游,可玩,可居的自然条件,政府特别是市政府当为赵家的民宿发展大开绿灯。
檀溪上的石桥一过,便看到几丛古老的大樟树,我至今还没有去转过这个称之为花明泉的村庄,只是路过而已。何蒙孙便出生在这里,先生自幼饱览经史,年末弱冠,即中秀才,嗣后屡试不第,遂绝意仕进,专攻书法。每黎明即起,临写《乐毅论》小楷,日间练大字,或临大篆《石鼓文》,汉隶《张迁碑》、《华山碑》,或摹真草《龙门二十品》、《十七帖》,行书如《圣教序》、《兰亭序》,尤所爱好,岁岁月月,至晚年现不辍。
光绪十二年至二十年间,先生流寓泸、杭、绍、辄至西泠印社及兰亭,与当时书画金石诸名家聚会切磋,安吉吴昌硕、绍兴的吴隐等交好尤笃,书法日臻精湛,求者接踵于门。
民国初年浙江著名学者蒋观云曾为先生六十寿辰撰序:“何蒙孙先生以书法闻名四方,智由(蒋观云)所获交士大夫,工八法,数当世能者,必举先生为一人,吾乡自荐绅学者,闾里文人之行,田夫舟子山樵牧野之人,识与不识无不知先生之能书,熟先生之名。先生山居,不数往城市。偶至焉,求书者踵接于门。尝岁时履上海,上海之人,抱缣素蕲染毫翰者,满先生之庭,次日视装池之肆、必张先生之屏联焉。”
这篇由蒋观云为何蒙孙先生写的六十寿辰撰序,在学术界还有相当的知名度,充分肯定了何蒙孙先生的书法艺术水平和当时在民间的影响,“先生山居,不数往城市。偶至焉,求书者踵接于门”。说何蒙孙先生一直住在乡下,不大到城市里来,偶然来一次上海,便有当官的,平民的,做生意的各式爱好者上门求他的书法作品,满满的一屋都是来求书法的人。我以为“楼外楼”这三个字大概也是这个时候留下的笔墨。
杭州“楼外楼”创建于公元1848年(清道光二十八年)。它的创始人叫洪瑞堂,是一位从绍兴来杭谋生的落第文人。他从南宋诗人林升的诗中取了三个字,把自己的小店取名为“楼外楼”。'楼外楼”这个名餐馆,想当年肯定有匾额,经过近百年的打拼,到1926年,已颇有财力的“楼外楼”洪氏传人洪顺森对“楼外楼”作了翻造扩建,将一楼一底两层楼改建成有屋顶平台的“三层洋楼”,内装电扇、电话,成为当时杭州颇有现代气息的酒家,使其生意更为兴隆。在这期间,光临过“楼外楼”的文化名人有章太炎、鲁迅、郁达夫、余绍宋、马寅初、竺可桢、曹聚仁、楼适夷、梁实秋等以及蒋介石、陈立夫、孙科、张静江等政要。这是“楼外楼”的又一个发展阶段。
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陈毅、贺龙等老一辈革命家和文化名人丰子恺、潘天寿、吴湖帆、盖叫天、江寒汀、赵朴初、唐云等也多次临楼品尝名菜佳肴、题诗作画。周恩来总理九次莅临楼外楼,廉洁朴素,公私分明,已传为美谈佳话;楼外楼还接待过西哈努克亲王等国家元首和众多国外贵宾。
当时五十多岁的何蒙孙先生“流寓沪、杭、绍、辄至西泠印社及兰亭,与当时书画金石诸名家聚会切磋,安吉吴昌硕、绍兴的吴隐等交好尤笃,书法日臻精湛,求者接踵于门”。当年,何蒙孙先生经常来杭州,并在“楼外楼”边上的西泠印社和吴昌硕等名家在一起钻研学问,儿子何燮侯由于不满当局,辞官返乡办实业救国了。但何蒙孙先生挚着地对书法艺术进行苦苦追求,还经常往返于杭州上海等地和一些名家商讨书道艺术。想必当年也和书友一起经常光顾“楼外楼",加上“楼外楼”的传人洪顺森是绍兴人,绍兴与诸暨的枫桥又是相邻之地,连语言也基本相同,乡情拉近了相互了解。
西泠印社的元老派中有一个吴隐,是绍兴人,与何蒙孙先生过从甚密,何蒙孙当年在上海的影响之大全倚仗吴隐的作为,吴隐是西泠印社在上海出版社的大总管之一,不但是金石家,出版商,而且是西泠印社的财神爷,连吴昌硕对他也礼让三分,绍兴名家沈定庵先生在一篇评论吴隐的文章中说到“上海西泠印社出版印刷了大量印谱和书画集,笔者记得幼时在父亲画室里的《白龙山人墨妙》(即王一亭先生的画集)多达数十册,就是上海西泠印社出版的。又如前几年我在绍兴收购到一部《悲盦剩墨》(悲盦即赵之谦)全部共十册,也为上海西泠印社出版发行,编辑为泉唐丁仁、山阴吴隐。每册签署和扉页题字均由著名书家为之,如第一册书签为曾农髯所署,扉页为吴昌硕所题,其余题写的著名书家有高野侯、吴藏龛、罗振玉、清道人、王瞻民、吴徵、何蒙孙、郑孝胥、王福厂、黄葆戊等等,美不胜收”。其中就有何蒙孙的作品,想当年能与这批名家平起平座,足见当时何蒙孙的书道功夫和知名度已经非等闲之辈也。
座落在西泠印社边上的'楼外楼"绍兴老板乘重装"楼外楼”之际,找到老乡吴隐帮忙要求题个匾额,请行家吴隐推荐一位名家手书"楼外楼“匾额。吴隐是书法家中的十二分高手,在人才济济的西泠社员中选择一个书法家来写'楼外楼”的匾额,并非难事,但要选择大众喜欢的书法作品,就有些费心了,就是蒋观云说的“田夫舟子山樵牧野之人”都喜欢的书法,因为餐馆要面向大众,菜肴要合大众口味,门口的匾额就同样必须符合大众的审美情趣,必须要求是“赏心悦目”的作品,才能得到公认。而何蒙孙的书法艺术正好符合这个要求,这样,就选定了何蒙孙的书法。
老式文人有一种怪脾气,对于商业性的活动忌讳得很,防恐有人说闲话拿到了多少多少好处,何蒙孙先生更甚,何蒙孙曾任诸暨劝学所长、图书馆长等职,倡导文教,贡献良多。同时,他还热心公益,自奉俭朴,笔润所得,多用以济贫、铺路、修坝或为乡民排忧解难,望重四乡。这便是一个文人的风骨!最为感人的是,何蒙孙教子有方,长子何燮侯出任北大校长时,何蒙孙书“俭以养廉”横幅勉之。何燮侯遵循父训,身体力行,上面核定他的月薪800元,但他只取其半,余数作学校购置图书、仪器之用。对自己,何蒙孙要求甚严。56岁时,他曾临摹米芾的一副字:“三株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
对于商业性的题字历来都有纠结,记得早些年有家房地产商求我在老领导梁平波处求题招牌,梁书记婉委谢绝了。
当年的何蒙孙也一样,他极少参与商业性题字活动,因为儿子曾经担任过原北京大学的校长,防恐遭人非议写字赚外快,这次也便坚持不肯,碍于吴隐等人和"楼外楼"老板的再三劝说,只题字,不署名,吴隐和“楼外楼”老板也深为感动,书道千秋,只要书法写得好,不署名也就罢了。"楼外楼"的匾额何人所题便成了百年之迷。
几年前,诸暨民间收藏家搞了一个书画展览,其中有不少何蒙孙的作品,看了之后震憾很大,特别是何蒙孙的书法作品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我以为,何蒙孙的书法直如我开篇说的“墩厚味,雄健姿,刚劲骨,潇洒风,天然气”好像音乐家的余音绕梁一样,一直荡漾在我的脑海中。
在杭州西湖西泠印社的仰贤亭,何蒙孙先生题联真迹至今犹在:
卜筑湖山占胜处,
合参宗教继前贤。
我的这篇文章,是我本人的考证而有感而发,但愿能引得业内行家的指导。能得到更详实的史料,这便是我写此拙作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