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县城人
阮直
我对县城的人有天生的一种好感,我在县城里住了20年。中国的大多数城里人也都是县城人,2160个县和县级市居住着近3000多万县城人,其中200个地级市在10年前一半也是个县城的规模,其本质也是县城化的中等城市。
再大的县城也不是城市,县城的楼房能长高,却长不出都市人在高楼里生出的“情绪”和状态,县城人打开窗户就是左邻右舍,它是集镇的延伸和拔节,它是放弃了土地的农民村庄,即便你也学都市人那样一道铁窗两扇铁门,也实现不了“大隐于市”目的。
再小的县城也不是乡村,即便县城里没有一座楼房,可是那一间间小小的房间却布局着人民政府的职能部门,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县城除了没有外国大使馆而外,其他的国家机构都能找到相应对口的部委办局,省会城市的各个部门县城里一应俱全(对了,还差一个外国领事馆)。
一个不了解县城生活的人,很难说他真正地了解了中国。五千年历史太久远了,五百年的历史可以说都定位在县城上,只有县城的县太爷才能被老百姓称为父母官。在老百姓的心里,天下是县太爷统治的。
县城也是“陷城”,许多人的“名声”好,“名声”臭,都是在“县城”里锁定、“沦陷”的。县城里的人重于为人,轻于干事。不会做事不怕,不会处事难于立足。县城里做事讲的是既要实实在在,又得环顾左右,太虚了有人骂你滑头,太实了有人说你死性,长快了有人说你要出六指儿,长慢了有人说你少钙。当姑娘时有过一次“风流韵事”,到了奶奶的辈分,满嘴没牙了的时后还有人时时在指点你当年的那点“绯闻”,县城人关心别人时比自己的还上心,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叫什么名字但绝对记不错某个私生子的亲爹是谁。“我心中只有你”是县城人最大的标志,县城人没有隐私,县城里也没“浪漫”。稍有名气的人,今天上午有点“丑闻”,下午就能全城远播,东城失火,西城冒烟,报纸和电视的传播速度永远没有人们的嘴巴快。
在县城里最有出息的人不是文化馆里的画家,不是剧团的导演,不是中学数学老师,而是县长。我当年一个同学的书法作品参加了全国书法大展展,可全城的市民没人夸他的字写得好。县长知道了这个消息,便找他写了一幅字,从此他就成了县城的名人,因为县长家的客厅挂了他的字,这字肯定是好字,事实也是如此,第二年他被提升为文化馆的副馆长,不知是全国书法展的作用,还是县长家客厅的作用。
县城人的文化积累薄,但县城人的脸皮更薄,他们把面子看得和自尊一样重要,不给面子,就是伤了自尊。朋友聚会明明兜里没钱,也得冲上去埋单。这顿喝了你的酒,下次找机会得补偿,不能占着别人的便宜。县城人到了省城,到了大都市,对曾经在县城里自己曾接待过的“朋友”摇身一变,只会嘘寒问暖,不舍分文的“假客气”极为恼火。回城后见到朋友的第一句话保准是省城人“真他妈的虚头巴脑”。是啊,人家不是县城,高处不胜寒吗。可是没过两月,省城的人又下来了,县城人即便心中已不再悦乎,仍是笑脸相迎,杯盏接风。没办法,县城人天生就是脸皮薄,好面子。
中国的县城规模一天天在扩大,可县城的数量却一天天在减少,县城发展了,变成了城市,可是乡镇发展了,却变不成县城。10年间在中国的版图上已经有近300个县城消失,变成了城市,可是却没有几个乡镇变为县城。如按此速度和模式不出200年,中国怕就没有县城了。我真怕中国没有县城,我也真怕县城里的有些习俗和观念。永远说不清、道不明的县城却最能体现出国人的人情和风俗。
《散文百家》2003年第01期作者、《新世纪文学选刊》2003年04期
此文被一位作者盗为自己的名下,发在近期的《某晚报》上,被别人举报了。因为这家报纸的编辑,多年来对我不薄,我也不过问了,连稿酬我都不讨要了。编辑答应从此封杀这位抄袭者,让他自我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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