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麻烦还麻烦的事
阮直
国人的劣性中应给有一条“处理不好情感与原则的关系”,这好像不是一个人能力大小的事,更多的时候是个文化与伦理的问题。
比如老夫我也当过几天小头目,我就永远也处理不好“感情与原则”的事。我还不是那种坚持原则怕得罪人类型的人,但我做不到六亲不认,我更无法想像干出“大义灭亲”的壮举。如果真有人与我不讲感情讲原则,我还真的能为坚持原则而不让毫厘。怕就怕人家先出一张感情牌,我就是手里有大王也不会去管人家的小三了。这可不是男女关系的“小三”呀。
其实,处理不好感情与原则的关系又何止老夫。国人都处理不好“感情与原则”的事儿。这是因为维持我国数千年宗族社会的基础,就是靠基层的宗族社会内部、包括血缘关系来协调。协调方式没有强大的法制原则,而是靠民间“儒化”的伦理情感。情感渗透到了我们的政治、经济、宗教、教育、生产、生活等各方面,而且还浸染到了制度与原则的安排之中。
关羽之所以被国人奉为“神”,就是他讲义气,讲情感。我们对关羽的崇拜就是对人际关系情感原则的崇拜。他为了报答曹操的接纳与赏识之恩,冒着违背军令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放走曹操。一个拿着国家原则作个人情感交易的人不仅没有遭到人们的唾弃,反而让人们对关羽忠于情感,背叛原则的行为更加崇拜。这是因为那些朝廷里的原则永远不如朋友的情感原则暖人。
我们的生存环境从来都是恶劣的,个体的生命活在世上往往不能独立生存,孤单的灵魂也支撑不起对付社会、人生的力量,有理也不能走遍天下,有钱也买不来温暖,只有借助于“关系”抱团才能找到心理的靠山。可赤裸裸地“勾结为团伙”又有悖于儒家的“君子群而不党”的伦理,于是就先讲感情,再讲利益。没有情感的基础就谈利益,利益往往落不到实处。我们的情感就是与利益交织在一起才能长久。没有利益的情感大多都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了,可有多少高拔的灵魂会只需求那样的“君子之交”呢?
所以,要想走遍天下,在中国不能只靠原则,还要靠朋友。俗语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的情感就是国人的心理靠山,也是“有事多帮忙”的“团伙”成员。
也有不用讲感情只讲“原则”的,这个人只有一个,他就是皇帝老儿,“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这是不可撼动的原则。兔子死了他是不养鹰犬的,刘邦、朱元璋打江山时都讲感情,和谁都是哥们铁儿,只要你能为他打江山出把力,就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旦掌握了政权就他妈的对功臣大开杀戒了。杀你之前还要先给你“抹黑”,不忠呀、反动了、篡权呀、莫须有都可定罪,让世人寒心不已。
我们制度还不是一个完全的“原则社会”。“原则社会”是法制与契约构成经济关系的商品社会,我们才刚刚步入,在我们的文化还是以情为本的阶段,原则就很容易被情感交换、被金钱交换。不交换你就是“无情无义”。
国人重情感轻原则,是因为我们掌握原则的那些人向来就没几个可靠的,就连那些号称清官的人,有时比贪官还坏。贪官自身不廉洁,收了别的几两银子还能为人办点儿事,不敢太横行霸道,而那些号称清官的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讲情感只要原则,做事不是依法,而依照的是自己判断,那才可怕,不讲情感的主观、武断、专制、独裁就不如讲情感的放宽原则更接近人性了。
讲原则,一定要放在民主与法治的层面,才会使原则有具有公正与公德兼具的意义,如果我们的原则是建立在能随意被松动、被变形、变性的体制之中,那就不如只要感情不要原则了。就像当年鲁迅预言,无论是帝制还是共和制,一到中国就走样。把什么都能弄走样的原则就不如情感有道义了。
香港《华商会》2011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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