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名亲兵:张浚绍兴七年罢相背后的政zhi失势与个人安危
(2025-11-20 08:3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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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名亲兵:张浚绍兴七年罢相背后的政zhi失势与个人安危
绍兴七年(1137年),南宋政坛风云突变。淮西兵变的惊雷不仅震动了朝野,更将权倾一时的宰相、都督诸路军马张浚推向了命运的深渊。在这场政治风暴的尾声,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请求——张浚奏请“存留亲兵五十人,以备缓急”——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观察窗口。它并非对特权的贪求,而是一位失势重臣在险e政治漩涡中,为求自保而发出的无奈呼声。通过深入剖析这一事件及其背后的复杂局势,我们得以拨开历史迷雾,看清张浚罢相的真正根源,并洞察南宋初年君臣关系与政zhi生态的残酷现实。
要理解张浚的悲剧,必须将目光投向绍兴七年正月丁亥(十五日)这一天。在行在平江,问安使何藓自金国归来,带回了徽宗皇帝及宁德皇后相继崩殂的噩耗。宋高宗闻讯“号恸擗踊,哀不自胜”,其悲痛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就在这一天,他做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政治决定:即日任命秦桧为枢密使,并“恩数视宰臣”,使其地位与宰相等同。
这一人事变动绝非偶然。徽宗的去世,使得迎回生母韦太后成为宋高宗最迫切的私人愿望与政治目标。为了实现与金国的和谈,他需要一位能够贯彻其议和意图的得力干将,而秦桧正是最佳人选。因此,这一日以及重用秦桧,明确标志着宋高宗的国策开始从张浚所力主的北伐恢复,转向以迎回母亲为核心的议和。这一根本性的转向,与张浚毕生坚持的政治立场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也为他此后的所有困境埋下了伏笔。
面对高宗的议和倾向,张浚力主北伐复仇,但高宗默然。张浚退朝后,复上疏请辞。虽被高宗下诏慰留,但此次请辞已暴露出君臣在根本国策上的深刻分歧,张浚的相位开始动摇。在此背景下,传统史学叙事常将淮西兵变的zuize归于张浚,认为其处置失当。然而,这更像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而非原因。兵变的真正根源,在于宋高宗的猜忌多疑,以及其身边以秦桧、沈与求等人为代表的议和派势力,为削夺大将兵权、扫清议和障碍而罔顾军事规律的干预。宋高宗先是允诺将刘光世所部交予岳飞,以激励其北伐,但随即在秦桧等人的影响下出尔反尔,决定将淮西军收归都督府。这一反复,不仅严重打击了前线将士的士气,更让作为在外督师的张浚陷入了进退维谷的被动境地。因此,淮西军变的爆发,是中央朝廷战略摇摆与权力斗争的直接e果。张浚作为前线总指挥,固然负有用人失察之责,但他并非导致灾难的根本原因。兵变发生后,他选择主动承担全部政zhi责任,辞去相位,这既是传统士大夫“君子引过”的道德担当,也是以个人牺牲来维护朝廷体面的政zhi选择。
正是在这一“代君受过”的背景下,张浚请求保留五十名亲兵的举动,才显得尤为深刻和合理。九月初九,张浚被罢去一切实职,贬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仅仅两天后,又在御史的持续攻击下被削去荣衔。短短数日,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沦为待zui之身。
九月十七日,在即将踏上“去家万里,泛然舟寄”的流放之路前,张浚上奏恳请保留五十名亲兵。他给出的理由——“出入总兵,将近十年,其所施为,不无仇怨”——字字泣血,道尽了一位失势政治人物的现实恐惧。这“仇怨”来自多个层面:其一,作为坚定的主战派领袖,他是金人与伪齐的死敌;其二,他大刀阔斧地整编军队,得zui了刘光世等骄兵悍将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其三,他力主北伐,与秦桧等议和派势不两立;最关键的是,他刚刚被皇帝罢黜,成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人身安全毫无保障。
这五十名亲兵,与谋求官职的“家臣”有着本质区别。他们不是政治特权的象征,而是张浚在返乡途中抵御明枪暗箭的最后屏障。面对一个树敌十年、而今虎落平阳的前宰相,宋高宗最终批准了这一请求。这并非单纯的恩典,而是一种复杂的政治考量。它既体现了高宗对张浚“勤王大功”的些许念旧,也符合宋代“zui不及身”的政治伦理,即官员虽因zui罢黜,但其个人基本尊严与安全仍需得到保障,以避免政治斗争彻底失控,撕裂统治集团。
张浚与他的五十名亲兵,是南宋初年政治生态的一个缩影。它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皇权至上的体制内,即便如张浚这般位高权重的重臣,其命运也完全系于君主的一念之间。当君主因私愿而改变国策时,个人的功绩与能力显得如此脆弱。张浚的悲剧,根源不在于淮西兵变的偶然失误,而在于一个缺乏安全感、在孝道与国祚间摇摆的君主,以及由此引发的权力洗牌。
张浚的罢相与求兵,是一曲忠诚者的悲歌。他以一人之身,扛起了本应由最高决策层负责的失败,并在政治生命的最低谷,为求得最基本的生存权而发出卑微的请求。这五十名亲兵,不仅是他个人的护卫,更是那个时代所有忠而被谤、功而遭忌的臣子们,在惊涛骇浪中寻求一块立足之地的象征。通过这扇小窗,我们得以窥见南宋政权在建立之初,其内部权力斗争的激烈与无情,以及身处其中的个体命运的无奈与悲凉。
附件:绍兴七年(1137年)张浚进退情况疏理
绍兴七年是南宋政治与军事的转折点,也是宰相张浚个人命运的滑铁卢。其进退脉络与宋高宗的国策转向及淮西兵变紧密相连,具体梳理如下:
一、背景:国策转向与权力顶峰的危机
国策转向的标志性事件:正月十五日,问安使何藓归报徽宗、宁德皇后崩殂。宋高宗悲痛欲绝,为迎回生母韦太后,当日即任命秦桧为枢密使,恩数视宰臣。此举标志着南宋国策从张浚力主的北伐,转向以议和迎回二圣及太后为核心,张浚的相位开始动摇。
君臣分歧与张浚的首次请辞:面对高宗的议和倾向,张浚力主北伐复仇,但高宗默然。张浚退朝后,复上疏请辞。虽被高宗下诏慰留,但此次请辞已暴露出君臣在根本国策上的深刻分歧,张浚的相位开始动摇。
张浚与岳飞的伯乐关系:绍兴六年十一月,正是张浚奏请高宗内殿面见岳飞,足见其对岳飞的器重。
政见之争与中央决策失误:三月,张浚与岳飞因淮西军的归属问题发生争执,这应被视为关于军事部署的政见分歧。随后,在议和派影响下,宋高宗作出将淮西军收归都督府的最终决定,此决策出尔反尔,直接导致岳飞心灰意冷,上庐山养亲,为后续兵变埋下隐患。张浚在此局面下处境被动,派张宗元监军,意在稳定军心并保护岳飞。
二、淮西兵变与再三请辞
兵变发生:八月初八,因张浚的用人失察(未能妥善处理王德与郦琼的矛盾),郦琼杀死吕祉,裹挟四万军民叛投伪齐,史称“淮西兵变”。
深层原因:兵变的根源在于宋高宗的国策转向和秦桧等人的干预,导致淮西军整编决策失当,军心不稳。张浚作为前线总指挥,负有用人不当的直接责任,但更是中央决策失误的替zui羊。
第一次请辞(引咎待zui):八月十二日,张浚入见宋高宗,主动“引咎”。高宗虽安慰,但张浚去意已决,当日“再疏待zui”。
第二次请辞(求去位):随着御史中丞周秘等人弹劾的声浪渐高,九月十四日,张浚“留身,求去位”。他推荐赵鼎替代自己,并直言秦桧“闇”,标志着高宗已决意换相。
第三次请辞(具奏解罢):九月初七,张浚上奏明确表示“已具奏解罢机政”,完成了程序上的最后一步。
三、ba相:从ba政到远贬
主动担责:张浚的罢相,是为淮西兵变这一重大军shi失败承担政zhi责任。他作为宰相,代君受过,以辞职维护朝廷体面。
一贬再贬:
九月初九:张浚被罢去一切实职,仅保留观文殿大学士虚衔。
九月十一日:在御史继续弹劾下,被落去大学士荣衔。
最终处置:经赵鼎力保,张浚免于“远窜”。十月初九,最终被ze授秘书少监、分司南京,永州居住。
四、离京:奏请亲兵与君臣余情
上奏时间:九月十七日,在被贬斥但尚未离京之际【张浚言:“臣荷陛下知遇,出入总兵,几及十年,其所施为,不无仇怨。今奉亲偕行,还家万里,泛然舟寄,未有定居。除依例合破使臣外,乞许臣于都督府借差使臣四员,存留亲兵五十人,以备缓急。”从之】。
另有载:“十一月壬寅(十四日),特进张浚言:‘臣荷陛下知遇,出入总兵,将近十年,其所施为,不无仇怨。臣今奉亲偕行,去家万里,泛然舟寄,未有定居,望许臣于都督府借差使臣四员,存留亲兵五十人,以备缓急。如蒙俞允,令所在州于上供钱米内应副。’许之。自赵鼎召归,张浚每以回銮为念,洎罢政登舟,诸人往饯,犹以此言之。”后一史载时间在十一月壬寅(十四日),是错误的。
奏请内容:以“出入总兵将近十年,其所施为,不无仇怨”为由,请求保留五十名亲兵。这“仇怨”既来自对金主战,也来自内部整军得zui的权贵,更因代君受过而成为众矢之的。
朝廷态度:宋高宗批准了这一请求。这表明,尽管张浚因“失谋wu国”而被罢黜,但高宗仍念及其“勤王大功”和主动担责的品格,对其个人安全给予了基本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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