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词风的接受研究
(2012-10-29 16: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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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语文杂评 |
柳永是中国词史上第一个专业词人,他的词以“骫骳从俗” 而著称。具体而言,他的词以抒发自我情感为主,注重词的音律性,并开创了慢词这一形式。而在风格上,柳永之词更为俚俗,市井气浓。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使得柳永在当时的接受程度并不高。北宋张舜民《画墁录》记载:“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宗,吏部不敢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
晏殊引句出自柳词《定风波》:“自春来、惨红愁绿,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锦书无个。
而到了北宋中期,以苏轼为首的宋代第二代词人开始对柳永进行有保留的吸收。开始注重抒发情感的自我性,并且重视慢词的写作。南宋俞文豹《吹剑续录》记载:“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喜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 可见苏轼并不排斥柳永的婉约词风,而且还以己词与柳词相比,可以看出柳永词作在苏轼心中的地位。
另一个故事则表明了苏轼对于学习柳永的保留。据南宋曾慥《高斋诗话》:“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曰:‘不意别后却学柳七作词。’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如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可见苏轼对柳永婉约词风的保留态度。
到了南宋,理学走向兴盛。南宋思想家朱熹认为“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明天理、灭人欲”,也就是主张求天理、天道,而忽视人作为生命的自身感受。并且极度强调道德意识,就连诗经上的一些篇目,也被他刺为“淫奔之诗”。柳永之词非但强调诗人自身的感受,而且以艳体为主,多为倡家写作。这样的风格当然不受当时的理学家欢迎。
但到了元代之后,柳永的词风逐渐受到认同,并且产生了一系列以柳永为创作对象的杂剧,如《钱大尹智宠谢天香》、《风流冢》、《变柳七》等。同时,元代以后以创作为专业的文人开始增多,并且像柳永这样甘心做浪子的文人也开始增多。如关汉卿便自谓:“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究其原因:首先,元王朝为少数民族政权,执政的蒙古族属游牧民族,对于中原农耕民族文化中读书做官之途无法接受。且除元世祖忽必烈之外,大多数帝王对于文化和知识分子并没有足够的重视。当时人分十等,儒生位列娼妓、乞丐之间,并有“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之称。元代科举时行时废,并且具有民族不平等性,这样就阻碍了汉族知识分子的上进之路。这与柳永的经历不免有些相似。
据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记载:“仁宗留意儒雅,务本向道,深斥浮艳虚华之文。初,进士柳三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景祐元年方及第。后改名永,方得磨勘转官。”由此可见,柳永与元代文人都有一段仕途无望、进途受阻的经历。正是由于如此,使得元朝文人与柳永风格相近,注重自我情感,走向艳丽浮华之风。
但与柳永不同的是,柳永词风的形成只是个人风格的改变,虽然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但对于当时来说,并没有整体影响到那样一个时代。而相对而言元朝文风的改变却是整体性的、长时期的(元朝前后立国97年之久)。这种文风的改变对整个汉族知识分子有着更为广阔、深刻的影响。以至于如奏章一类需要实用的应用型文体也开始走向浮华。
据《明史》记载,刑部主事茹太素“陈时务累万言,太祖令中书郎王敏诵而听之……次夕,复于宫中令人诵之,得其可行者四事。慨然曰:‘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欲其切于情事。文词太多,便至荧听。太素所陈,五百余言可尽耳。’因令中书定奏对式,俾陈得失者无繁文。”但到了嘉靖时期,皇帝追求长生,善作青词者往往受到宠幸,甚至可以位列首辅。由是,繁冗、富于文采的文风再次得到提倡,类似柳永的风格当然也就容易为当时的文人所接受。
所以,元代以后柳永被接受的其次原因是当时文人文风的集体改变,而这种改变的趋势又与柳永的文风相合。再次,元代以后,尤其到了明清时期,冗官增加,明朝弘治年间大臣马文升言:“京官额一千二百余人,今传奉官八百余人。内实支薪俸者九十一人。冗官莫甚于今日”这些官员不充任实职,被称为“员外”,工作的时间很少,清闲日子很多。于是在奢侈的生活之余,也开始注重文化的培养。他们雇佣了大批文人陪同自己吟诗做对,这些帮闲的文人被称为“清客”。清客们创造出来的文学同时也成为了明清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这种清客文学,无疑又是以通俗和艳丽为主的。
而同时,从明末云间词派以来,清初文人填词蔚然成风。且到康乾时期,文字狱大兴,也使得大量文人就将才学转投入填词,所以有清一代号称词的中兴。且由于文字狱的缘故,使当时文人几不敢有涉于政治,只能转而走向自我。所以,柳永的通俗艳丽、追求自我的文风开始称为这一时期的主流。
以上,我们简要梳理了柳永词风由宋到清的接受过程,并简单分析了其中的原因。在这个分析中我们发现:柳永词风的接受不但与文人创作的主要潮流有关,而且决定于一个时代的社会风气。这种接受是文学传统和社会变化共同作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