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被认为是西方最后一位哲学大家,其代表作《真理与方法》也被认为是西方最后一部哲学巨著。但很显然,这样的评价是过分高估了。
伽达默尔企图把美学问题提升到哲学的高度,这一企图本身就埋藏着把哲学贬低到美学水平的潜在可能。而事实上,后者在某种程度上较前者更能道出《真理与方法》的实际真相。
《真理与方法》企图阐明在理性科学之外,艺术、历史等社会学科从另外一种途径更好的表达了真理。这一点伽达默尔的老师海德格尔本来已经做出了很好的澄清和阐释。在海德格尔那里,存在(真理)通过艺术等方式被认为获得了较之形而上学、现代科学等理性学科更好的保存与绽露。海德格尔认为,真理就是存在之祛蔽,它的绽露是通过此在之人提供的场所来实现的,人要绽露存在,就须泰然让之的让存在呈现,并通过艺术等方式加以保存。人对存在做任何理解性解释都是异化存在的意向,理解不是泰然让之而是迎拒的态度,海德格尔对此坚决反对,认为那是人的历史化给存在带来的遮蔽。而海德格尔的老师胡塞尔则早已对此做出了一条著名的现象学戒律:一切对现象的解释都必须括进括号里加以悬搁。作为海德格尔的学生,伽达默尔显然有自己的哲学野心:他要发展出自己的一套哲学来。这个哲学意向建立在晚年海德格尔的语言哲学基础之上。与海德格尔不同的是,伽达默尔不认为是语言保存了存在,而是人的理解和解释保存了存在。因为艺术和语言等表达问题,最终是以理解完成其实现的。很难说这是对海德格尔哲学的一个发展,在我看来,毋宁说这是对海德格尔哲学的一个倒退性反拨,尽管其引发的接受美学在欧美曾风行一时。伽达默尔也不得不承认,任何理解都会受到阐释者自身局限因素的制约。理解在这一制约下还能成为存在之祛蔽的真理吗?伽达默尔对此所采取的态度与其说是哲学的态度,不如说是现实主义的实用主义态度。他认为,表达问题实际上已经是理解本身的问题。他是基于经验主义来确立这一结论的。伽达默尔显然未能闹明白理解根本说来是建立在对象表达基础之上的另一表达,而非对象的源表达。伽达默尔方案的这一根本性谬误不得到处理,其哲学成果就会很成问题。从哲学的洞见性和真理性角度,伽达默尔以理解为本体的学说不仅不如其师辈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也大不如同时代哲俊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学说,后者认为世界存在于语言运用之中。
建立在伽达默尔以理解为本体的哲学基础上的接受美学,本质上乃是一种主观唯我主义的美学变种。这里的“接受”本质说来是一个虚假的指称,其实质乃是伪“接受”者的一种地地道道的自我表达。企图通过这一所谓接受性表达来绽露源表达——存在之祛蔽(真理),将无异于缘木求鱼。时髦的接受美学已然沦落(其孑遗还在学院里作为历史珍藏流行),伽达默尔学说的命运也未必能好到哪里。
2014.4.27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