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贾府的西北边角门出来，是一条长长的窄巷子，巷子的两旁，都是寻常人家，白日里各种喧嚣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巷子的尽头现一带粉垣，数楹修舍，一片翠竹在墙内摇曳，风过竹林梢，传来一种悦耳的安静的声音，这房内的户主姓林，名唤林海，在城内的衙门里任一个书记官，靠笔墨文字赚些银子养家，林海夫人已去世多年，现如今只有一个独女，名唤林月，林夫人诞林月的晚上老是做着一个梦，在一片无边的森林中，头顶上的月亮大如银盘，闪着银色的光，她在森林中徘徊，一种荡漾着白色柔波的光也绕着她徘徊……，夜晚一时在产婆的助理下她诞下了一女，因为夫人这个月夜的梦，林海给女儿取名林月。

林月三岁时，林夫人又诞下一子，可惜，林月六岁时，弟弟便一病而亡，林海夫妇埋葬了小儿之后，林夫人把小儿穿过的衣裳及玩具数悉埋在家中小园子里的一个花圃下，上面栽着数支玫瑰，林夫人对旁边站着的林月说，只要玫瑰花还开着，你弟弟的魂灵便还活着。

林夫人不久就逝世，林海悲哀了一场，年将半百，与夫人伉俪情深，无意续娶，就培养着女儿林月，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这林月渐长，聪明俊秀，只是有一个奇怪的爱好，凡穿戴用度都喜欢白色的，月白色的祅子，月白色的裙子，边上绣着几朵紫花，白色的披风，绣着几支翠竹，银白色的簪子，银白色的耳环，月白绣鞋，点缀着一两只燕子，月白的床帘，月白的床单，月白的枕头，月白色的烛火罩子，窗帘，贴身的丫鬟取名雪燕，向往一片白雪之下的皑皑大地，林海对女儿的喜好颇为奇怪，想来是丧母丧弟之后的心境，便只以父亲的温暖对女儿，不做他言。

林月渐渐长大，林海做书记官的薪水够维持家内的小康生活，维持林月的教书先生的费用，林月便愈发出落得莹莹清水般的书家女儿的气质，待年长，忽而喜欢上了侍弄家里的小园子，悉心照看母亲留下的玫瑰花圃，看着玫瑰年年开出美丽的花朵儿，记着母亲的话。她在园子的北部栽上一小片竹子，正靠着白墙，在园子的西部种上梨树，栽上栀子花，茉莉花，白色的紫薇，白色的七朵莲，白色的石竹花，微风中，她的白色的绣着竹子的披风与这些白色的花儿浑成一体，在风中荡漾，雪燕在旁拿着花壶花铲侍候着，她不时说着“雪燕，给我壶子”“雪燕，给我铲子”“雪燕，再加点水”，大门处的小厮一阵喊声，“老爷回来了”，林月便扔下花儿、花壶，一阵风似的戴着白色的披风跑向回廊中，穿过月门，穿过厅堂，向林海奔去 。

四

贾玉迈出西北角的门槛，正欲往窄巷子走去，珍珠已从后面追到门槛，说，“二爷快回来穿衣裳，老爷传唤你了！”

贾玉不由一震，浑身麻木似的，不由自主地回头疾走，至房内，珍珠替他换上衣裳，说，“就老爷太太前日说的那三件事情，你决定下没？”

见贾玉不吭声，珍珠忽然嗤地一笑：“我看你还是娶个美人回来吧，这才符合你的本性！”珍珠说着，心内仍不免有些许醋意。

贾玉朝壁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一指，说，“你愿意娶她吗？娶回来把她挂在墙壁上。”珍珠咳地一声，“去吧，去吧，别叫老爷等急了，又该一场生气。”

厅堂内，贾太太正襟危坐，贾老爷来回走着，贾玉从外边一头低着进来，垂手肃立，一声言语也没有，贾老爷来回走着，看着贾玉，大儿子贾晋自小勤奋、苦读诗书，却未及成人便一病而亡，到了贾玉时便不敢太拘紧了他，这一放松，却又放任了他，小儿子是妾生的，萎萎缩缩，没一点生气的样子，看着生气。

他的不喜贾玉是从贾玉一周岁抓周时起的，大凡人家都有在小儿一周岁时搞个“抓周”，试孩子将来的志向，贾玉周岁那天，他们在房内大床上摆了一圈的物件，书，笔墨，尺子，绸缎，器皿，玉器，钗环，生意符，官印，贾老爷特别在四个方向都摆了书籍，期翼小儿抓到书籍，当时一大圆圈摆得不够满，贾老爷随手抓过田庄里刚送来的一顶狐狸毛帽子，当把贾玉抱到这一大圆圈里时，贾玉随手就抓过了那顶狐狸毛帽子开始玩耍，贾老爷一看大失所望。

贾老爷停住脚步，看着贾玉，眉清目秀，一身俊气，心内忽然没了气，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娶亲吧，王家大小姐出名的才貌双全，雅静贤惠，你娶了她，也不亏了你，我们也等着早日抱上孙子。”贾太太微笑着点点头，附和着丈夫的话。

正垂头肃立的贾玉忽然说道：“我想明年三月进京赶考，我一定能考个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