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田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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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些画卖给别人了吗？

没有。

像这样的画主要放在哪里展示呢？

我是想多积攒一些画，以后办个人画展。还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搞一个画册，画集。

我们的谈话从画开始。因为陪我前往的哈尼青年罗金亚告诉我说，这是一位农民画师，我注意到罗金亚并没有用画家来称呼他。

你现在画了多少幅画？

现在在我家里面的只有20来幅。我想最起码得要100多幅才能办画展，现在条件没有成熟，等以后条件成熟。

我在街上看见很多你画的画？是政府请你去画的？

政府请我去画的，哈尼族那些生活方式，在田里做生活，我曾经亲身经历过，干过那些事情，所以心中有。

你就是哈尼族吗？

是。

有没有彝族血统？

没有。

画师的长相颇具雕塑感，希腊式的鼻子，凹眼睛，头发浓密。他坐在藤制的长椅上，背后是陈旧的发暗的墙壁，多次漏雨的痕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更像是一幅抽象画。

我们继续交谈。

家里兄弟姊妹几个？

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你当年学画画的时候，她们都也是在上学吗？

她们没有上学，我姐姐没有上过学校，我妹妹读了两年。

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你当时学画画的时候家里人同意你学画吗？

我画画的时候，当时家里人几乎没有人管我了，我小时候，5岁就没有母亲，8岁就没有父亲。我父母亲过世以后，我在叔叔家过了四年，之后到1980年底我就自己回来过了，自食其力。

那时候多大？

那会儿十二三岁，我68年生的。

那你能自己过吗？当时靠什么为生呢？

靠家里老祖父分的几亩田。我从小就学会种田了。十三四岁就开始学犁田、坝田。

那还是很辛苦的，那你什么时候画画呢？

当时在农村里面，除了干好那些田里的事，基本上都有时间，然后放一点牛，几乎就没有什么可干的了。http://s15/bmiddle/5f90adefta61c504c265e&690

我环顾墙上的画，有两幅肖像画挂在面对大门的墙壁中间，一幅肖像画的是位老者，另一副画的是位年轻人。我指着那幅老者的肖像问：

这个是你的父亲？

是我的祖父，那个是我的父亲。

你记忆里的父亲一直就这么年轻？

是。都是生病去世的。

我听着有些心酸，连忙转换话题，指着放在地上靠墙边的一幅画问：这个画的是？

我们本地方相当有名的传说。这是白鹇鸟，那是都玛简收。

很漂亮，是你想象中的？

是。

这个梯田呢？

这个是我组合成的。

有没有外面来的人想买你的画？

这一幅就是被看上了，他让我重新临摹一幅，他是在昆明的，也是画家，他看上了这幅画。

他要拿走做什么呢？

要摆在他的办公室里面。

你画画都是用的什么颜料？

以前家里没有条件，学画的时候都是水粉画，现在是用丙烯画，画在墙上的，不会掉色。

你每天什么时候画画？

以前我小的时候开始学画的时候，早上一起来就开始画画，几乎一天的时间都不出去，可以画到晚上。非常喜欢。

那你知道哈尼族有画家吗？

有的，他们都在单位上的，在我们这个村子里有一个，他在绿春一中的时候也是跟我学的，然后他考上了建水师范，读了几年以后回来就有工作了。然后也画。

你目前有的20多幅画，都放在哪里了？

都放在外面，这里有一幅。这幅画在我们红河州政协搞了一次展览上获了优秀奖。

这是棕扇舞，你的画很独特。

你有几个孩子？

两个，一男一女，老二读大学了，老大不读书，打工。

上大学是女孩？

是。

我们看着画儿说着话，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是她的妻子。她的妻子身着孔雀蓝民族服装，是他绘画喜欢用的颜色，他的妻子站在那里，我从镜头里看过去，也像是他的画。我指着那幅水粉画说：这个是以你妻子为模特儿画的吗？

不是，这些水粉画一受潮就容易起粉。这个是哈尼族的哭嫁。

你的孩子喜欢画画吗？

都不喜欢。

太太还是喜欢看你的画吧？！没有给太太画一幅？

没有。

我不大相信，于是转而问他的妻子：你们谈恋爱的时候就喜欢他的画吧？

是。

是因为喜欢他的画才嫁给他的？

不是。

他画的这些女孩子是怎么画的？有没有找一些模特来画？

没有找模特。

女人说话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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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给我们介绍其他几幅画。

这些是早年的画了，这些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这个是我们哈尼族过十一年的时候要卡陀螺给小孩玩，他们正在削陀螺。

你觉得画画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变化没？

没有，我就是因为画画，到现在房子都还没有盖好，为了画画还影响了我其他的好多。买这些笔墨纸张花钱，还耽误了很多生产时间。

那你画这些又费钱又用时间，她没意见？

不会有意见。呵呵。

你们是哪一年结婚的？

1988年。

我算了算，他们的婚姻有二十多年了。于是又问他妻子：你是不是那时候就知道他会画画，很有名气？

不知道。结婚了才知道。

那你也没有反对？

没有。

喜欢他的画？

喜欢。

女人的回答依旧简短。他却兴奋地告诉我们说：我把我画的画挂在墙上，来了我的朋友和村里的亲戚，他们说画得真像！他们说的话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也是心里的一种安慰。

这幅画你没有用模特，三个人物每个人的细节你都记得那么清楚吗？。

这种是我用数码相机先拍，每个人拍一张，把三个人的相片放在一起看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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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过北京吗？

没有，昆明才去过一次，前年，我女儿读书的时候，我送她上学去过一次。女儿学的是英语专业。

你要画到一百幅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最起码也要三年时间，家里要忙着生产。

家里还有田吗？

现在没有了，退田了。

那现在靠什么为生呢？

我还有十几亩茶叶地，1993年开始种的。

茶叶种得怎么样？

茶叶价格不稳定，只卖一块钱一斤，前几年一块都卖不到，基本都放坏了。这几年我主要就是弄壁画，跟政府联系搞这个壁画。

孩子上学的经费怎么办？

贷款，贷了一点助学金，一年6000块，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去年乡政府申请了一点，解决了一点学费。

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我请他带我们到村子里走一走，看看他画的壁画。他欣然同意。在村头，我们遇见了他的一位学生，跟他学过画的学生，虽说是学生，可年龄看起来比他大。师生俩站在村口的一幅大壁画前，我为他们拍了照，做我的书的插图，也给他们留作纪念。

    他是梯田画师，名叫陈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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