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气味有着特殊的敏感，但我并不属狗，只是偏好各种气味独特的薰香，所以经常紧闭门窗在家一边薰香，一边喝茶读书。

   那天我刚刚将薰香点燃，钱晓岚同志就来了。钱晓岚何许人？宝贝儿的母亲。之所以不称之阿姨、伯母，是因为她与这些称谓有太大的距离，她与宝贝儿象是姐妹，总是以平等的姿态与我们谈话，最重要的是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幽默感，经常有一些异想天开的创意令我们捧腹。

我们点燃一片绿茶香型的薰香开始喝茶，一杯茶下肚，钱晓岚严肃认真地开了口，她说：“你说，狗到底有没有尊严？”我正准备布茶，听了钱晓岚的话，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手端着茶壶停留在半空差点没有掉下来。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发笑的时候同时手发软，钱晓岚今天的问题，是我事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我笑过之后开始在大脑里检索，《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鲁迅先生的名篇最早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把一切叛变的、委琐的、追随恶势力为虎作伥的、擅长阿谀逢迎的、没有骨气的人统统叫做“走狗”！可见“狗”在中国人的眼里，一定是没有尊严的。可那只胖乎乎，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在朋友身边跳来蹦去的小京叭狗，又跳进了我的脑海里，它多可爱啊，就象一个淘气的小孩儿，你能说一个淘气的小孩儿没尊严吗？还有，那只德国黑背，总是昂起高贵的头坐在家门口，双目炯炯，双耳不时警觉地耸动一下某个部位，随时准备扑向来者不善的人。它象是一个勇敢无畏的男人，你能说这样的男人没有尊严吗？再有，那只身材苗条的牧羊犬，忠实而优雅地站在那里，就象是草原上裹着披肩垂着裙裾正在眺望远方山岚的淑女，你能说这样的淑女没有尊严吗？在少儿部的时候，我曾经将一只名犬的照片送给了我的老领导，因为那只狗的面部表情与老领导有些神似，老领导欣然接受并将照片压在办公室玻璃板下，天天欣赏。可我的朋友听说后大惊失色，说：“多亏是在少儿部，能够理解你的儿童心理。”下面的潜台词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出来。而我听了朋友的点拨，心中顿时对老领导又多了一层敬意，他除了童心不泯还具有一颗宽容的心，所以这件事我至今都铭记在心。我的大脑在经过上述检索后，对严肃认真的钱晓岚无言以对，我茫然地说：“不知道。”钱晓岚却坚定地说：“狗其实是有尊严的，真的！”接着，钱晓岚给我讲述了小狗庆庆、闹闹、多多和嘟嘟的故事。

庆庆是朋友收养的一只流浪狗，在朋友收养庆庆一年半的时候，小区来了一支打狗队，遇见了正在外面玩耍的庆庆，于是将庆庆带走，并通知主人说，要是想要庆庆就得交钱。主人思考了一夜，难舍一年半朝夕相处的情份，决定花钱赎出庆庆。庆庆回到家中，看见水龙头便瑟瑟发抖，象是受了刺激。主人认为庆庆需要特别关怀让它忘记被抓走的记忆，便带它外出散步。不料刚刚出门就与小区保安相遇，主人见保安制服与那天抓走庆庆的人的制服有些相似，于是担心地看了庆庆一眼，却见庆庆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迎着保安走了过去，主人心头松了口气。可哪知主人这口气刚刚松下，庆庆就猛地转身大叫着冲向保安，吓得保安魂飞魄散，慌忙躲避。从此，保安遇见庆庆总是绕道而走，而庆庆总是气宇轩昂。“你说庆庆是不是很有尊严？！”钱晓岚讲完庆庆的故事，再一次点题——小狗庆庆很有尊严。

关于闹闹，钱晓岚说，闹闹一直在追求庆庆，主人为了成全闹闹的心思，特地带闹闹去美容，从动物美容院回来，闹闹果然帅气了许多，并且浑身香喷喷的。可庆庆还是看不上闹闹，不理睬闹闹。闹闹就双手作揖求庆庆，从大清早开始，闹闹就在客厅求庆庆，一直到下午四点主人准备吃饭了，看见闹闹还是早晨的姿势，眼里还流着泪，主人心疼极了。“多重情义的小狗啊，比好多人都重情义！”钱晓岚是性情中人，讲完闹闹的故事不忘加上这样的点评，我一点也不吃惊。在钱晓岚的眼里，重情义的闹闹当然不会没有尊严。可接下来的多多和嘟嘟是钱晓岚自己饲养的两只小狗，钱晓岚对它们的评价却让我跌破眼镜。钱晓岚说：“我以为小狗的骨气是训练出来的，可是我错了！我们家的多多和嘟嘟简直太让我丢脸了，看见大狗就倒地，乖乖地举手投降，一点尊严都没有，我算是白疼他们了！”

眼看关于“狗是否有尊严”的讨论就要这样结束，我感到多少有些遗憾，多多和嘟嘟我都见过，象所有的小狗一样可爱，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它们是没有尊严的小狗，所以我建议钱晓岚同志不要气馁，坚持对小狗进行“尊严训练”，多多和嘟嘟一定能变成有尊严的小狗。对此我充满信心。终于，钱晓岚同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一支绿茶香型的薰香燃尽，我们的讨论也愉快地结束。我开窗开门，突然发现门口楼道里少了点什么，没错，孩子们的两辆自行车不翼而飞，窃贼是在我薰香时作的案。此次薰香，虽然是搞清楚了狗也有尊严，可一次失去两辆自行车，未免代价太大。不过由此我更加思念儿子曾经养过的德国黑背，我们都记得，那只有尊严的黑背名叫虎子。（2002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