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群非洲旋角大羚羊静悄悄地张望过来，风向相反，因而这样奇异的对视发生了大约十秒，妮子也只来得及拍到一张清晰的图，它们就打个喷嚏消失在枯黄一片的山坡背后。白日炎炎下，兰黛色美丽小山对面相逢，令人神清气爽。这就是被称为“青翠色小山”的赤玉露国家公园Chuyulu N.P，海明威在肯尼亚曾经的狩猎宝地之一。我们一早从营地出发，两个小时后爬到这个高度，终于接近了荒凉旱季中珍贵的这片绿色。

 

 

前几天，这里发了一场山火，整座山都被野火撩烧一遍，营地的小飞机场差一点没躲过。旱季里白金色的美丽高草瞬间被吞没，刚抵达时放眼所及，似乎踏足了一个火山爆发之后般的荒凉星球，别有一番味道。更奇异，更荒寂，更对我们的胃口。

 

 

营地主人意大利鲁卡在这里面对着乞力马扎罗山生活了多年，对这里的小环境了如指掌，如同爱着自己的孩子般无限怜爱和推崇。我们选择的远足项目，也是他自己常常带着6岁的千金所做的同一条路线，来回大概5-6个小时，连山丘的起伏度他都做了形象生动的描绘。

 

一个打小儿和马赛人一起长大的6岁意大利金发小美女经常走的徒步路线。穿过荒野，灌木丛，山丘和森林。很多精灵般的小动物，在安静行走间突然出现在鼻尖尖，大眼睛忽闪着飞奔而过。

茫茫高草中，它们的身后是泯灭在蔚蓝天空中的乞力马扎罗。雪已经几乎看不到了，化作淡淡的一线云朵。但是你可以呼吸得到她的存在，仿佛蔚蓝色的大风，穿越彼此安静对视的遥远距离，直抵心间。

 

灌木丛中有很多动物，隐秘和安静，这是动物们的本性。为了接近它们，只有在这样徒步的状态下自然而然地靠近。有朋友警告我，徒步多了你会上瘾。嗯，明白的。就像睡觉习惯了不穿睡衣。

 

 

当你的目的，是为了更可能地走得更远，就不会携带太多的设备和用品。没有过多的物质干扰，反而看到更多。除了动物，还有各种灿烂的颜色，树木，荒草，岩石，各种寂静中的奇妙彩色波动。

 

灿烂的荒草随风起伏，无数来自远方的信使跑过。

 

马赛人是这片大地的信使和守护者。信息不必依靠言语，而是一点一滴的线索。每一处痕迹，有关死亡，旱季，有关尊严和美丽。

 

 

一路发现的东西，都留在原地。烈日烧烤之下，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们需要一些小娱乐来振作疲惫的肉体。

 

 

一直陪伴着我们的，是营地最好的马赛向导帕拉氏，他有一位沉默不语的助手，一直跟随在妮子左右。妮子的脚步慢了，他就会停下来等待，绝对不离开超过十步远。

 

 

他背着一个墨绿色方方正正的帆布包，不紧不慢走在一旁。

 

 

口渴了，帕拉氏请他的助手打开帆布包，拿出一个精美的牛皮卷，里面竟然包着几个金属杯子。帆布大包里面是一个迷你冰柜，所有的矿泉水都冰镇着放在里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苍茫的察沃荒原出现在山顶的另一边。云烟迷茫，看不到地平线。

 

 

沿着山火肆虐过的黑色山丘边缘绕了大大一圈，然后往森林中去。

 

 

钻入森林之前，赤玉露山地区最出名的非洲红豆树出现了。黑色干枯的焦土，黑色遒劲的老树干，火花星星点点。一两个星期之后，小雨季就要到来了，这般纯净的火红色因此会遍山遍野泛滥。

 

 

森林中清凉如水，一下子汗都走了。头不晕，眼不花了。帕拉氏带着我们仔细观察每一种植物。

 

 

到处是古老的大榕树。肯尼亚很多部落都爱戴古老的大榕树，祭拜祖先，商谈大事，讲诉心事，都可以低首面对一个看不到的神灵。信使会传达给你神要你做的决定，而非被欲望蒙蔽。

 

实在是又累又饿了，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又喝了些清甜的冰水。帕拉氏说：很抱歉哦，远足很辛苦我们只能背一些饮料，走这么远，只能等下休息好了再走回去营地吃东西。

 

看着他，安心点点头，却笑了，慢慢说：“我饿了。”知道帕拉氏和营地主人鲁卡一定安排了了什么，他那清澈的眼睛似笑非笑，狡黠却温暖。他哈哈大笑起来，对助手说：“尤妮斯饿了，我们得去打猎了！”

他起身带着我们又钻进森林，在一片空地里，突然出现一大张铺好并摆满食物的红色“舒卡”。几个马赛勇士躲在不远处的树影下无声大笑。因为妮子飞奔过去，已经跪在那里合掌连连称谢，不敢相信。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在密林深处，在妮子最饿最虚弱的时候，再多走一步路就要眩晕了的时候。

先来一大杯热热的浓咖啡。妮子最爱的花豹图案。土气，可爱，贴近掌心和心灵。

加入多多的新鲜热牛奶。

早上现做的意大利空心粉。汁水淋漓的拌料。

新鲜沙拉，兑入橄榄油和意大利醋。整瓶背上来了。

 

手工面包棍儿和卷儿。

 
这是妮子在最荒凉最遥远的地方吃过的一顿美好午餐。马赛朋友们像取悦孩子一样逗着我们，开心到眼睛湿润。这片树林里，鸟语特别响亮，滴滴丢丢异常婉转清凉，来自阳光斑斑点点高高的灿烂的树上，可是看不到。这是什么鸟儿？我问帕拉氏。他知道马赛名字，可是无法用英语回答我。于是他说：“他们是信使，因你为此而来，他们就在这里等你。”嗯，他们在这里等我。

说话间，一只蝴蝶翩翩飞来，在身边转了一大圈。大家停止交谈，慢慢喝着咖啡。它轻轻落下来。看朋友们一眼，轻轻笑了。特别幸福，仿佛有一滴神奇的雨滴，刚好落在花蕊中间。

 

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来路时的荒野，焦土连天。但是只要一阵雨，一切都会改变。

 

站在那里，有一阵子就这样看着。远远地，朋友们走远。来时路，在眼前。

 

走到山下，鲁卡派营地的车来接我们。回程太远，我们的水也刚好喝完。

 

 

回去的路上，天阴了。高草拂动，天光洒落。

心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