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对于大多数人，意味着放松和娱乐；或者，是一次能够唤醒深层次情感的美好经历。对于我，从来，旅行就是生命的本真。是神奇的Karma，是因，既是果，是最美好的一个迷。

 

 

那一枚落在掌中的蓝色羽毛，告诉我，要去的方向。用灿烂纯真的六年非洲荒野时光，铺垫这一刻足下的喜马拉雅之路。花朵徐徐绽放，生命的芬芳萦绕在心间。在一呼，一吸之间。

 

 

和一场惊天动地的冰雹同时抵达这个小镇金德鲁克，Ghndruk。疲倦，冷。一抬头，飘忽不定，将散未散的阴蓝的雨雾之间，白莲花般灿烂的安娜普尔纳，就在那里。

 

 

喜马拉雅，是所有迷途的核心。坐在村口一家小小的客栈，捧着一小杯热热的姜茶。心间温暖，明亮。暴风雨停了。滴滴答答的水珠，还在不断滴落滴落，从四面八方。

 

 

安娜普尔纳徒步第二天，开始有些辛苦。一开始就跟登山向导克兰约法三章，不可以帮我背任何东西，连一瓶水也不可以。三天的小环线，只能走到这里，明天要向回转，下山返回博卡拉。这是跟安娜普尔纳最近的距离，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

 

 

呼吸停止，心跳也不在了，被梦境般巨大温柔的蓝色羽翅覆盖着。宁静的归宿感。1950年，法国人Maurice Herzog和他的同伴征服了人类第一座八千米以上高峰，喜马拉雅群山中，风景最为秀美壮丽的安娜普尔纳雪山。

 

雨季即将到来，为了安全起见，这次只尝试了三天的小环线。头一天，从FHEDI出发，夜宿POTHANA。第二天最为辛苦，整个路线是非常陡峭的大V字型，先下后上。GHNDRUK是我们住在山里的第二站，也是最后一天，明天中午回到博卡拉。下次秋季来，会做一个8-9天的ABC大本营Base Camp路线。第三次，会完成22天的ABC大环线。

 

 

一路风光妩媚，田园之乐陶陶，人情世故优美深邃。喝过姜茶暖身，慢慢起身，伸展僵直的双腿，穿过小巷往客栈去。克兰说，看哪一个喜欢就住在哪里。对此，毫无异议。惊天动地的暴雨之后，整个小镇依然安静着，湿漉漉的，非常好闻。仿佛一大朵巨大的野蔷薇。

 

 

整个小镇都是用石板这样精致仔细地天然而就，乱草，青苔，野蔷薇。我们安静疲倦的足音，回荡在小巷深处。
乱云飞渡，青山依依。忘记来时路。

 

 

很多登山家会用 “一生爱恋”A Life-long Affair这个词来形容对于登山的热爱。因为喜爱国家地理的缘故，以前看过很多登山家的传记。这次，像是第一次吸食这传奇的精神大麻，小小剂量。果真，上了瘾。非洲的经历，令妮子寻到失传的所罗门王的指环。而尼泊尔之行，是为了一把钥匙，找到那扇门。

 

 

不知道居民们都在哪里，安静的小巷，空荡荡的令人走神。走一会儿，坐一会儿。一路从没有叫苦，却有些辛苦。靠坐在石墙下面，可以感觉得到它们是活着的。整个人被吸附进去，被它们的见证和目睹，被湿漉漉的记忆。

 

 

为了找到一个能看到日出的小客栈，继续慢慢往上山走。其实时间还早，今天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个半小时抵达金德鲁克。因为这个，克兰对我大加鼓励：下次尤妮斯你一定要试试ABC大环线。

 

 

小巷的转角，遇见这两个小姐弟放学，刚刚避过风雨，准备回家去。他俩停下来，矜持淡定地看着我和克兰，奶声奶气地慢慢说：“纳吗斯泰。”我们轻声回礼：“纳吗斯泰。”一眼看出小弟弟的左眼有些问题。卡兰把兜里剩下巧克力，刚好两个放在他们手里，一人一个。克兰的孩子十月出生，他虽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已经呈现出一个未来好父亲的雏形。登山途中，我们跟山里的孩子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路聊天。没有抱着孩子拍照，只是和他们一起行走在山里。

超过两个小姐弟一段路，突然听到身后不妙的小小挣扎声，回头一看，大吃一惊！有两个从天而降的小劫匪从后面抱住小弟弟的书包和手臂，想抢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巧克力。克兰做了绿巨人，他温柔大叫一声喝退那两个小悍匪。我赶紧跑回去看看小弟弟伤到没有。小弟弟淡定地低着头，微微笑着注视着手里毫发未损的巧克力。克兰赶过来，用尼泊尔语温柔地对他说：“把你的巧克力放到书包里藏起来，回家吃好不好？！”小弟弟微笑着，点点头。他的眼睛，似乎永远在微笑着。那一瞬间，跪在那里瞧着他，被融化了。退回墙角的两个小“悍匪”不肯放弃。被他们的眼神惊到了，我简直不知所措。非常想给那两个小“悍匪”一些别的吃的，但是因为不吃零食，背包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半瓶水。克兰跟他们保持距离，用温柔的语气说了半天：“你们也会有巧克力的，但是不要抢别人的。要说哪吗斯泰，要对别人有礼貌。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天呐，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这样的真理，连我都不懂。这两个小黑翅天使，怎么会明白？

为了保证小姐弟俩的安全，我们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直走得很远。不时回过头来，看看那边墙角下固守着伺机而动的两个小悍匪。太奇怪了，那个感觉。一直站了很久，克兰也没有催。我们还得找客栈呢，对吧。就这样迷失在蓝色羽翅覆盖着的金德鲁克的小巷深处。

山顶的那家客栈满员，从ABC营地撤下来的一个英国团队占满了所有空房间。不得不下撤到半山腰再看看。因为雨水，田地里青葱满目。旱季，结束了。雨季，提前了。

 

石板路带着足迹，走过青青可爱田园。

喜马拉雅山南坡，安静地遗落在岁月深处，每一步路，都是艰辛的行走。山里的人，走了一辈子。不可以过分美化看到的一切，隐没在背后的，是过客无从知道的生计艰难。来之前，重新看了《小活佛》，读了耶喜喇嘛和冼娜的故事。

站在山上，看见人家。山谷那边有家客栈，就叫“山峦”。但是没有看见通往那里的路。只看到连绵的山脉，在它的背后。我们来时的路，今天一早跋山涉水的艰辛。

直线距离，一望之遥。早上十点，在那边喝了一杯奶茶。隔山相望，非常感慨。有一刻，只能两秒迈一下步子。头抬不起来，只看到一级一级的石阶。能听到克兰停下来了，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他从来不说话，只是等着。一步步挪着，看到他站在那里的脚了，才尽力优雅地“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台上。

一路上行进的节奏非常均匀舒缓，调整到刚刚好。尽力了，却不至于痛苦到放弃的边缘。挣扎着，却也享受着。身体，心灵，精神。都做了一次长途旅行。

 

 

停下来，看到牌子上写着：“微风”客栈，金德鲁克。就是这里了。也走不动了，刚刚好。

 

 

沿着小路向前。花朵艳丽，云雾迷茫。蓝色的山峦，白色的新雪。就是因为这场雪，引发了第二天安娜普尔纳南坡冰川断裂，河流堰塞，洪水直逼费瓦湖。那是后话，后来才知道的。

 

 

安静的院子里，有一队先行抵达的孟加拉艺术家团队。大家很快成为朋友，他们彻底颠覆以前尤妮斯对于孟加拉人的印象。时髦，风趣，开放。非常真实，放松，温暖。原来，这里的气场如此之好，吸引有趣美好的人相聚。

 

 

香草和牛奶熬制的“玛沙拉”茶，是山里最好的饮品。花团锦簇的小院子里，天光渐渐黯淡，狗狗猫猫在脚底下嬉戏。我们面对群山散坐着，聊天放松。这天，对于每一个人都不容易。肌肉酸痛，浮肿，头痛，困倦，无食欲。种种症状。妮子没有，只是腿稍稍僵硬。

 

 

最后一个美丽印象。蓝色的山峦层层叠叠，最美的谜。触手可及。

 

 

我的屋子里亮起了灯，晚饭要等很久。孟加拉的朋友合买了一只羊，厨房的人忙活了半天给现宰了，放进一口大锅里炖。站在一旁瞧得口水直流，对克兰说：“我们也买一只羊吧。。。”克兰无语。后来分到一大碗香辣的羊汤和骨头，外加一小碗厨房的朋友偷偷做出来的咖喱羊肉。谢了又谢。吃饭的时候，电闪雷鸣，一片漆黑，断电了。在烛光下吃完了美味的羊汤，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枕头下午在院子里晾的时候被雨淋了，还湿湿的。外面狗叫猫跳，孟加拉朋友楼上楼下跑。什么都听不到了，沉入梦乡。特别香甜的一大觉。

 

 

一早，第一个起床。坐在院子里喝茶，看着我的安娜普尔纳，渐渐从幽深的蓝灰色，转成朦胧纯洁的粉金。62年过去了，作为一个伟大登山家的毛瑞斯，在每一个朝圣安娜普尔纳的登山客口中，依然充满了无限喜爱和崇敬。他那本生动而有力量感的自传《安娜普尔纳》，一直从加德满都机场读到香港转机，一直回到北京，读到现在。

 

 

远远地，清晨的吟唱，从山底下的一个寺院中飘过来。整个小镇被这温柔的吟唱覆盖和唤醒。

那片蓝色的羽毛，恰好落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