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百态——连载(二)

吸烟的大场面,大概属于乡下红白喜事的“白吸谁不吸”了。
我大哥的婚礼,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举行了。
招待来宾的好几间屋子的南北火炕上,分别放着盛满青烟叶(俗称蛤蟆癞)和黄烟叶的纸质笸箩。七大姑、八大姨以及烂眼边的二舅母们,叼着长短不齐的烟袋吸;没有来得及带上烟袋的,就相互串换着吸,以保证设备的最佳利用率(农业文明的泱泱大国,聪明的农民总是能让稀缺的农具资源把功用发挥到极致。像互助组、合作社机制的创意,没准都与烟袋相关)。黄铜或玉石的烟袋嘴,刚从张大伯的嘴里滑脱,转身又去亲吻王大舅的舌头——哪有什么肝炎、结核等传染病的顾忌?同乡人,南北二屯地,都是亲戚,没有外人,谁嫌恶谁呀!
姑娘以及小伙子们,已经不使用烟袋,学生用过的作业本,就是最经济实用的卷烟纸。
老太太们一般喜欢抽青烟叶,每次装平烟袋锅;越是山东倔种的老汉,越是酷爱红褐色的“黄烟”叶。
倔老汉们的烟袋锅,外行人是装不好的。这几乎成了一门子手艺:他们几乎是将大片的烟叶以两三寸的宽幅卷成一支“古巴雪茄”,然后插入烟袋锅。太松,漏气;过紧,又不透气了。这样一袋烟,由一个人可以抽上好几起儿,轮流着享受,就过瘾了好几个人。我曾好奇地吸过一口父亲的“高帽”烟袋,呵,从心口窝到嗓子眼儿,一条子干辣干辣的!
老汉们的身边有一卷子火绳。火绳的一端垂在炕沿下面,升腾着蒿草香味的蓝色烟线。无论泥火盆、火绳,都是没有什么成本的点烟火种,只要人不合眼,火种整日生生不息。(火绳:由青蒿草砸软,搓成绳子,然后晒干,卷成一大卷。点燃一端,像卫生香一样余烬可连续。)
一炕炕的男女老幼,盘腿大坐,“吧嗒、吧嗒”地口口冒烟;“吥唧、吥唧”如鸭子窜稀屎似的口水抛射——坐在炕里边的,干脆就撩起炕席把口水吐在土炕面的谷草上;“邦邦邦”地在炕沿上敲落烟袋锅里的余烬;关于李家媳妇、赵家婆婆的“嗡嗡”闲嗑;哪门子姐夫与小姨子的俏皮话过往……都在轻烟缭绕的空间里欢快地展开。你有打情的来言,“哈哈哈——”,捧腹;她还骂俏的去语“嘎嘎嘎——”,喷饭。
烟袋锅里冒出的鬼狐故事,也比白话聊斋里的更新奇呢……
谁家小二丫,身穿借来的花罩衣,依偎在奶奶的怀里数着嘎拉哈,不时地往谁的烟袋锅里压烟叶;东西院儿的“锁住儿”、“大鼻涕”们用麻杆儿在泥火盆里取出火种,麻雀状飞也似地于房前屋后点燃零星的小鞭儿。
因为足足两天的大操办,来宾有吃有喝有吸有盼头,人人的脸上都沾满笑容,活脱一幅关东民间的风俗画,展现着火辣辣的关东情!
这样的场面,如果缺了烟雾的缭绕、烟袋的舞蹈,大家只是闲坐磨牙,那景色该显得多么寡淡无味阿!
初见公婆理所当然地要行装烟礼节,只见大嫂满脸通红,头上花枝招展,羞怯地把爹妈的烟袋锅压满碎烟叶,再用火柴点燃。此时俺的老爹老妈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了,一边冒着烟,一边嘘寒问暖,顺势把一个“大”红包塞在大嫂的手里,周围哄起一片捧场的欢笑!那年,嫂子刚刚十八周岁。
大哥的娶亲,自然是俺家操办的头一桩大喜事。嫂子是邻县法库,苗家沟的姑娘,几十里的路途,自然需要头一天接亲。当夜,远道亲朋以及跑堂待客者的宵夜酒,几乎成了婚礼高潮的彩排!
大碗的白干酒起落有声,交错的烟袋青烟袅袅;浓浓的香辣,紫红的脸膛,无不为我儿时的记忆浓墨重彩了一笔无法抹去的灿烂!
一桩这样的喜事,不准备个十斤二十斤的青烟和黄烟(叶),恐怕就会临场抓瞎了。

火盆土炕烤爷太

嗄拉哈姑娘爱

提妖降魔神仙舞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