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孤独      

     现实与网络中，孤独一词的“出镜率”挺高。这也不由地激起了我的一点思考：究竟什么是孤独呢？
从字面看，只要单人就孤，就独。实际上未必。一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没工夫孤独；一个人有得是闲工夫，但能心平气和地以钓鱼、放风筝为乐，也不显孤独。看来心如止水，即使独走戈壁荒漠，也不孤独。
    有人说，一个人并不孤独，一个人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才是孤独。我有点同意了，但这还不是孤独的全部。看来，无论哪一种孤独，孤的只是心，是魂的事，与魄无关。不然怎么会有孤魂野鬼之说呢？鬼是没有体重的。夜漆漆，风烈烈，一颗无处寄托、安放的灵魂，游弋飘忽，定然凄惨而孤独。这样的灵魂，即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恐怕也难以与那花的香气融为一体，表现出合作；不管行拳令如何喧笑、卡拉如何OK，孤独的灵魂定会喃喃自语：“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孤独的幽灵是隐秘的，在满堂喝彩的浪笑中，即使周易大师恐怕难以指认有多少、哪些是孤独的灵魂；孤独的灵魂也是开花的，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只要你不是色盲，一眼便可认出，那绽开黑色花瓣儿的郁金香便是一颗。还有那幽暗的紫罗兰、花仙子、蝴蝶草……
    冷色调而凝重的花瓣儿——孤独者凄婉的歌咏，或可破解孤独灵魂的密码。
    你听那苏轼的“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唐婉对陆游的“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虽然在“瞒，瞒，瞒。”事实上瞒又瞒得了谁。这一类相思的孤独，通过宋词便可淋漓尽致地洞悉；流行歌曲里也俯拾皆是。之所以流传，是否证明其广泛性，共鸣性。
    你再听苏东坡的“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陆游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可怜白发生。”诸葛孔明们为什么好为《梁父吟》之类呢？这难道不是怀才不遇的一种孤独？
    李煜的“多少恨，昨夜梦魂中。”“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吟出了怎样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孤独？徐庶进了曹营，尽管一言不发，谁的心里不明镜儿似的。
艺术家如贝多芬的《命运》、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以及梵高的《向日葵》应属于创作者的孤独。
    还有“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恨何时休，此水何时已。”“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无不讲述着高山的寂寞、流水的孤独。
    无声的雕塑，也在讲述着各自孤独的故事，像那望儿山、孝子坟、神女峰以及望夫崖……
    林林总总的孤独，不外乎一个“情”字作祟。叹问君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随啊？孤独者至少有一点是非常可爱的——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冷血，也不乏某个层面的执着；无情者有否孤独呢，我想一定没有，要有不过是寂寞或无聊而已吧。
    一个独处的人，应该是个孤独者。独处而不觉孤独，定然悟道了极高的境界，应属孤傲之列，道行高的有禅师，有思想家，艺术家，也不乏百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往往更敬佩那些隐于茫茫人海的孤傲灵魂。面对凡尘间的喧哗与躁动，方寸不乱，从容淡定，心如止水，无为而无不为，往往萌生大智慧。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境界。
    动物中的独处者有虎、熊、蜘蛛等等，也有钻了洞的泥鳅鱼、屎壳郎呢。它们应属孤独还是孤傲，我不得而知；只是感到这些都是可以自谋生计，不必求人的生灵。比蚂蚁豺狼可敬。
    孤独，是一首凄美的惋歌。也许自打有了人类，就已唱响，估计难以失传。那么怎样才能使得这歌的旋律变得如《渔舟唱晚》般淡泊、宁静呢？我想，办法是唯一的，只有“放下”！知易行难啊——古今中外悟道的有多少，得道的又有几人？是谁对不起自己？又是谁欺骗了自己？唉，说一千，道一万，自己的梦最终还得自己圆。
    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应属“杜鹃啼血”似的相思之苦——情感的孤独。
          
           你可曾见过药铺的黄连
           那是相思者干枯的心肌
           你嚼过它的苦吗
           那就是煎熬着的，不了的情
           它是粘软缠绕的丝
           它是直刺心窝的剑
 
    临时想起这几句，姑且叫做《相思》吧，用于下面作为本篇结尾故事的引子，同时纪念我曾经的老邻居。
    在乡下，我的右邻，是一老汉。十年前，老汉之妻——一位扎根乡村的知情，拔了根，带着他们的四个孩子，回城改了姓氏。留给老汉一幢三间独院儿砖瓦房。按说，老汉若属薄情郎，无论经济、体格都无妨续娶。但几年来，他单挑门户操持里外，多次宛然拒绝牵线红娘。每当我下乡回家，都要过去喝茶递烟、聊天说地，从老汉脸上也看不出不快。只要一到晚上，就会听到从老汉家传来的二胡独奏。我无法猜测手把琴弦的老汉是一种怎样的心绪，只是深感那琴声的荡气回肠。即使演奏的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那旋律也如《梁祝》的凄婉；一旦《渴望》的音符流出，更活脱一场哭诉的“十八包了”。揪心，难眠。
    几年后，老汉患了肝癌死了，连他的老狗都一同去了。
那拔了根的大嫂，正经能说会道、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呢，还帮我操持过婚礼，带过城里的娘家qie（客人）呢；伤了根的老汉，是能扭会唱的手艺型的善良朴实的坐地户。都是没个挑儿的好人。热火火的一个窝，怎么就发芽了孤独的种子，结出了那么苦涩的果子呢?
    还是那座老屋，已寂静了很久，像是归隐了大自然的荒芜，也平添了我乡愁中的孤独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