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老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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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兵马俑市井就业倒骑驴千克秒三角地力工 |
分类: 散文·随笔 |
老宋是广场东南角那块三角地上的倒骑驴运输工,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他的外貌与随便一个运输工没什么大的区别,大街上每天都有,这里就不渲染了。
老宋的主要优点是默不作声,缺点大概也是这个。他活像一杯静置的自来水,不散发一点酸甜苦辣的滋味。
因为不吱声,所以关于老宋的谈资少得可怜。也许是老宋的家庭成分高,“文革”的战斗洗礼自然地把他洗成一幅“四类”分子的面孔,一直保存至今。
老宋等活的站姿几乎是一贯的:尤其冬季,在墙根儿,双手互插在袖口,与兵马俑一模一样的那位准是他。
从老宋的“驴友”那,知道了他曾是某村的坐地户,七十年代初期,被哪个也是默不作声的“高成分”的女知青相中了,成了家,并且有一子。老宋借着老婆的光被政策落实到城里已经十多年了吧。老婆的一条腿有点残疾,怎么落下的毛病谁也不知道。
在这个吆喝的年代里,沉默总是比“文革”期间表现出较大的不占优势,这点老宋大概还没有料到,或者已经习惯了。所以老宋的揽活能力明显地疲软,何况自己又不具备“大驴老张”那样的金刚之体,招牌上就吃着亏。平时半日、整天,淡季三五天,老宋白尽义务地守电线杆子的事儿是经常的。每缝中午,偶尔遇上老宋右手攥着根麻花,左手握着个已经磨得不透明的水瓶子立在墙根默默地进餐时,我的心里总是溢出一种难以说清的酸楚。因为此时马路上名贵跑车的川流不息,正以大比例尺的收放,衬托着他干巴巴的咀嚼。然而,老宋早已对此熟视无睹,也从未听他抱怨什么。
老何,跟老宋一样,也是乡下来的“同事”,与老宋还是有几句话的,偶尔也捉弄一下老宋,搞点恶作剧。这对于老宋来说,大概就相当于城里人卡拉OK一回的业余文化生活了。
一天午后,几个人在修车工小袭的摊位前扯淡,挺开心的氛围。老宋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我一时心血来潮,凑过去:“老宋,您怎么一句话也没有呢,这要赶上谈恋爱怎么整啊?您用了什么无声的绝招就把城里的黄花姑娘搞到手了?您那时是不是就‘光摸手,不说话’呀?”一下子,驴友们像炸开了锅似的笑成一片。老宋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目光似乎深情了许多,消退得也很缓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宋笑,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这时老宋来到一个破凳子前,转身准备坐下;老何不知哪来的虎劲儿,嗖地把凳子向侧一拉,老宋的“尾巴根儿”顷刻蹾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小袭的工具箱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众人大惊失色。只见老宋脸色惨白、呲牙咧嘴地卧在地上好一阵才由大家慢慢扶起。索性无大碍,两个家庭可以照常过日子。这老宋刚刚一笑,竟然惹怒了上帝,险些出了大乱子,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年,初冬的一天,卖筛网的方强做成一笔零单,顾客只要几米钢板网(菱形孔的那种)。这种有路程没重量的送货活,老宋去挺合适的。
店门口的人行道上两米宽的卷网铺开了,老宋踩在钢板网上的一端,依旧保持着兵马俑的站姿——他一贯是以“螺丝钉”的“精神”头儿默默地工作的;另一端方强撅腚弓腰地用钢剪子切割。此时,从“兵马俑”的侧身后边过来一个“仰头老婆”,一个“鱼跃”就毫不客气地趴在了棱角分明、毛刺丛生的网面上。晴天霹雳,无人不惊呆!当“鱼跃”被扶起来,满脸、双手已经都是鲜血,衣服也“捉襟见肘”了。到了医院,清洗创面后,医生才发现,仰头老婆的鼻子尖都丢了,这下恐怕难以再扬那么高的头了。而遗憾的是,默不作声的老宋从此也把头埋深了,虽然那场漫长的官司并未涉及于他。
不久,三角地上再也没有出现老宋那兵马俑似的身影。“他的儿子已经不小了,至今还没有房子结婚呢!”老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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