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害妄想》转载于青年文摘2021年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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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开始,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 但现在我已经十分确定,是我丈夫,他想要把我逼疯。”
哈里·伯恩斯坦医生点了点头,片刻停顿之后,他尽职尽责地在铺在的大腿上的速记本上逐字记下病人说过的话。
帕特茜·兰道夫的脸原本背对着坐在皮沙发上的哈里,此刻她转过脸来看着她的精神病医生。哈里的办公室位于派克大街,尽管在进行治疗的时候他将办公室的灯光调暗了,依然能够看见她两眼噙着泪水。
这个近五十的女人来他这接受治疗已经有两个月了。在治疗过程中,她有好几次差一点落下泪来,却始终没有真正哭出来。眼泪是情绪的晴雨表。在医生面前,一些病人许多年都没有哭过,但当他们的眼里盈满泪水的时候,任何一个合格的心理治疗专家都会用心注意观察。
哈里仔细观察着帕特茜,而她再次把脸扭向一边,同时拉扯着她大腿旁坐垫上的一枚纽扣。
她从沙发旁的一个盒子里抽出了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擦了擦眼睛,她擦得很小心,和往日一样,她脸上化的妆毫无瑕疵、无可挑剔。
没有比这更典型的治疗病例了。哈里更加留心起来。
她一时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又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当时不在床上。他在书房里玩电子游戏。”
哈里继续记着笔记。
哈里仔细观察着他的病人,心里想,她年轻时应该很漂亮。因为眼下的她就是个漂亮的女人(心理治疗专家总是能够从成年人身上看到他们儿时的影子)。她的容颜保养得很好,柔滑而有光泽,细长的鼻子高高地翘着,这样的鼻子正是康涅狄格州的上流阶层人物想要通过隆鼻手术得到的,但经过长时间而激烈的讨论之后,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他回想起帕特茜曾告诉过他,她从来不担心体重的问题,每当她体重增加了五磅,她就会去请一位私人健身教练。她为了掩饰内心骄荣面带佯怒说,他们那些人通常都想想方设法地在酒吧和咖啡馆里和她搭讪。
他问道:”你说以前就发生过此事?这种声音你之前就曾听到过?”
她又犹豫了一阵:”大概有两三次。都是过去这几星期的事。”
帕特茜是个患典型中年危机症的女人,她来找哈里时,并没有过多提起自己的丈夫。哈里只知道他很英俊,比帕特茜年轻几岁,没有什么大志向。他们三年前结婚,且两人都是再婚,似乎没有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当然这都是帕特茜的一面之词。在心理治疗专家的诊室里这些”事实”往往靠不住。哈里·伯恩斯坦一直努力成为活人谎言探测仪,而婚姻对他而言多数就是丈夫与妻子间的冷战。
帕特茜思忖了一下他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和萨丽谈过……”哈里记得之前她曾提到过萨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是个有钱的时髦中年女人,住在上东区,嫁给了纽约最大一家银行的董事长。”她说可能是彼得嫉妒我。我是说,我在社交圈很吃得开,我有很多朋友,我有钱……”他注意到她的声调似乎接近躁狂的边缘,她再一次控制住了。”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确做了。”
她又抽了出来一张面巾纸,擦拭眼睛,再把它揉烂。这一次她没有把纸巾藏起来。”我收藏了一些陶瓷制的鸟类雕塑,是勃姆公司的产品。你知道这家公司吗?”
哈里知道她的母亲在十年前已经去世了,大约在三年前,她的父亲也过世了。她父亲对帕特茜的哥哥史蒂芬要求极其严格同时也格外宠爱他,这使得他在帕特茜面前老是显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啊,非常重要。哈里做了笔记,但他决定此刻暂时不要对这一事故多加追问。
哈里瞥了一眼时钟。他讨厌心理治疗专家的留下的陈规旧俗:即每次治疗时间最好控制在五十分钟。他觉得仍然有不少东西需要深入研究。但根据老一派的规矩,病人们需要连贯的治疗而且强度要适当,于是他说道:”对不起,我想治疗时间到了。”
帕特茜顺从地站起身来。哈里注意到她衣着不太整洁。没错,虽然她脸上的妆化得很仔细,但她上衣的钮扣却扣错了。也不知是因为穿衣时太过匆忙还是没有注意。再有,她脚上那双昂贵的棕色鞋子的一条鞋带也开了。
她站起来说道:”谢谢,大夫……能有人听我把事情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帕特茜离开之后,哈里·伯恩斯坦在办公桌前坐下,慢慢地转着椅子,两眼凝视着他的那些书,——有《精神疾病诊断准则手册》、《日常生活精神病理学》、《美国心理协会精神病手册》,以及佛洛伊德、阿德勒、荣格、克伦·霍尼等人的著作和上百本之多的其他各种各样的书籍。之后他又向窗外望去,只见傍晚夕阳的余辉下,无数的车辆在派克大街上疾驰而过,朝北驶去。
一只飞鸟掠过头顶。
他想起了帕特茜童年时被摔碎的那只陶瓷麻雀。
哈里思忖着:那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阶段啊。
不仅仅对他的病人,对他也同样的重要。
帕特茜·兰道夫之前还仅是一个性情温和的、有中年危机的病人,但今天她对于哈罗德·大卫·伯恩斯坦医生来说意义非比寻常,这将是个重要的转折点。他自信能够彻底改变她命运。
而且,这样一来,或许他可以挽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哈里大笑起来,如同游乐场里的孩子一般,他又一次旋转自己的座椅,一次,两次,三次……
此时,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医生?您没事吧?”他的秘书米里亚姆歪着脑袋问道,她长着一头白发,打理得整洁、漂亮。
又一个笑点,他再次笑了起来。
她皱了下眉头,眼神中露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