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做义工的念头由来已久，当我感觉自己的瑞典语已经可以应付日常对话的时候，到瑞典红十字会的网上去申请，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并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回信大概在一周后收到，说是目前没有空缺的义工工作，但是有人义务教瑞典语，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加。这样，我就从当初的想帮别人，变为了接受帮助的人。

    第一次去到这个邻近一个社区的红十字会的活动点，发现其实是家咖啡厅，还有一间约30平方米的房间摆满了二手商品，都是人们给红十字会的捐物，卖掉后钱归入红十字会的基金。咖啡厅也不大，在这里工作的人全是义工。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一屋子的老头老太太，我看不出这些欧洲白种人是瑞典国籍还是别的什么国家，心里也疑惑，他们是不是也来学瑞典语？

    所以就问邻座的老太太，你来自哪里？

    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但是穿着非常考究，肩上挎了一个时髦小包，脸上也化了精致的装，鲜红的唇色在敷了厚厚白粉的脸色映衬下尤其突出，唇线也是精心画好了的。

    她保持着瑞典人特有的距离感，一字一字地清晰说，我来自Sundbyberg。

    正是我住的这个区。我很惊讶，继而明白她是来教而非来学的，不禁莞尔。然后我就了解到她叫Kerstin，讲瑞典语，法语，英语，徳语，意大利语，俄语六种语言。他们这些做义工教移民学习瑞典语和帮助移民融入瑞典社会的人，由于是刚开始做这项工作，所以显得很没有经验，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让来学习的人自己决定要学些什么，而来学习的人也完全没有准备，所以就随手拿了份报纸，讲讲上面的内容，读读报纠正发音。

    休息的时候红十字会负责人请大家喝咖啡吃点心，瑞典室内禁烟，Kerstin就到门口吸烟。她回来的时候，唇色明显黯淡下来。

    她再坐到我身边的椅子上的时候，我突然想她既然通晓六国语言又不象是老师，会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一时好奇，我就问她。

    她沉默了十秒钟，说，我不工作，我生病了。

    我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

    她又说，我得了癌症，现在住在医院里。

    她仍保持着她的优雅和从容，我却完全失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唇色黯淡下来后，再衬着厚粉下的苍白，宛如一株精致的花，刹那间衰败下去。

    我忙说，我父亲也得了癌症。

    她问，严重吗？有没有住医院？那份关切，不知是不是出于同病相怜，瑞典人特有的距离感霎时消融，我恍然觉得她象是我的一个亲人，一个长辈，由于久不联系，拉家长的时候询问起家人近况。

    我说父亲退休了，在老年大学教书，教音乐，他喜欢的。

    Kerstin微微一笑，说，象我一样，希望能够为别人做点什么。

    我再次语塞。一种暖暖的感动阻塞了我的思想，也有淡淡的伤感和无奈，是对生命的无能为力。

    珍重！

    我轻轻地说。

    窗外，正飘着毛毛细雨，这在瑞典是不多见的。

    下次再去的时候，Kerstin没有来。我抽空问了，他们告诉我她只是有事没来。我松了口气。然后红十字会的咖啡厅装修，要关闭几个月，九月份以后才重开。希望到时再见到健康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