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燕子赋》资料说明
(2015-08-30 10:2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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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说明:普通高等院校文科示范教材《古代汉语》文选八:出土文献部分,首篇选《燕子赋》片段,似乎对理解整篇文义稍有不足,特找到全文,以补缺憾。异文怪字,仍然不好输入,逍遥笔也写不出来。看来个别字仍需用图片做成。拙文《神乌赋》注释多次被引用转载,在校学生居多。他们如果看到这篇,应当能找到两篇文献的历史传承。东汉到唐五百多年时间,由赋体到变文,演绎的故事还是鸟的世界,还是人间故事?
1、两篇风格迥异的《燕子赋》
伏俊琏
敦煌遗书中有两篇《燕子赋》,学术界通常以(甲)(乙)区分之。甲本以四言为主,乙本则通篇是五言诗体。这两篇同名作品都是写燕雀争窠的,因而往往给人以风格相似的错觉。其实这是两篇风格迥异的作品,下文分别予以说明。
《燕子赋》(甲)在敦煌遗书中有九个写卷:伯2653号,开端稍有残缺。此卷白纸粗糙,六纸,无四界,行草书,行密,字小,抄《燕子赋》(甲)(乙)各一篇,《韩朋赋》一篇。伯2491号,全。赋题作“燕子赋一卷”。本卷纸淡黄,七纸,正面写,四界。卷背有“金光明寺僧昙荣文书”,又有“天福八年岁次癸卯十月一日”等题记,非一人所书。伯3666号,赋题作“燕子赋一卷”,末尾残缺。此卷仍存原漆轴。黄纸三纸。正面书,四界。标题下有淡墨题字:“咸通八年AAA家学生”。伯3757号,只存开端十八行。标题“赋”下有“一首”二字。又有“金光明学士郎就□孔目汜员宗”题字一行,字劣,与抄书人字迹不同。斯6267号,太破损,多断行。斯214号,卷首残缺,末题“癸未年十二月廿一日永安寺学士郎杜友遂书记之耳”。又题“甲申三月廿三日永安寺学郎杜友遂书记之耳”。斯5540号,仅存尾一小段。按:《变文集》校记作“斯554”号,误。斯554号乃抄《多心经疏》。又按:《敦煌变文集》据以上七卷校录。伯4019号,该卷《书仪》后,残存《燕子赋》(甲)后半一段,自“故纸”起,至末尾“燕子赋一卷曹光晟写记”止。前苏联孟什可夫编《敦煌汉文写本解题目录》第1484号著录本篇,有题记“……廿日龙兴寺学节(郎)石庆通、周家儿、朱再子……子王变”云云。惜未睹原卷,不知究竟。
以上九个卷子中,除伯3666明确署年“咸通八年”(868年)外,大体可以考知年代的还有:伯3757首题下有“金光明寺学士郎就载红、孔目汜员宗”题字,卷背有“天福八年岁次癸卯七月一日”题记。天福八年即公元943年。敦煌金光明寺寺学的存在时间,据研究是在905——922年之间。而这位“汜员宗”的名字,还见于斯395号写卷,该卷题记也说“天福八年”。那么伯3757抄于天福八年当无问题。伯2491,卷背有有“天福八年岁次癸卯十月一日”题记,则此卷与上卷抄于同一年。斯214写卷有“癸末年十二月廿一日永安寺学士郎杜友遂书记之耳”、“甲申年三月廿三日永安寺学郎杜友遂书记之耳”两条题记,敦煌的永安寺学,据敦煌遗书中的相关资料,当存在于923——979年。这期间只有一个“癸未”(923)和一个“甲申”(924)。那么,该卷当抄于此时。伯4019写卷大概抄于914——925年之间。列1484号写卷,有“龙兴寺学郎”等题记,敦煌龙兴寺学的存在时间在917——920年,那么本卷的抄写也当在这个时间。其他三个写卷抄写的时间不可考。
本赋的写作年代,从赋中雀儿自述贞观十九年征辽东事看,则其编写年代上限不过此年。而以赋中雀儿用“明敕括客,标入正格,阿你浦逃落藉,不曾见你膺王役,终遣官人棒脊,流向担(儋)崖象白”恐吓燕子看,当作于武周圣历元年“括客”之后,玄宗开元九年(721年)朝廷对浮逃户采取优惠政策之前。而五言体《燕子赋》开篇即道:“此歌身自合,天下更无过,雀儿和燕子,合作开元歌。”则此赋编写年代,最有可能为开元末年或天宝初年。
《燕子赋》(甲)的作者,由于各卷皆未署名,已无从考知。从作品揭露社会黑暗面的深刻尖锐和语言的通俗与手法的幽默看,作者的思想感情与民众是息息相通的。但作品大量用典,熔裁旧意,别出新情,喻意贴切,不是一般粗通文墨者所能做到的。而且作者还相当熟悉本朝掌故,因而他应当是一位有相当高的文化素养并且有一定官职的人。
这是一篇寓言故事。唐代农村户口逃亡现象异常严重,故朝廷屡次实行“括客”措施,搜寻隐匿户口。作者巧妙地利用燕雀争窠的故事,深刻揭露了唐代社会普遍存在的王公百官及恶霸豪绅以强凌弱,横行无忌的阶级矛盾。白居易《禽虫十二章》之十:“豆苗鹿嚼解乌毒,艾叶雀衔夺燕巢。”自注:“又燕恶艾,雀欲夺其巢,先衔一艾致其巢,辄避去,因而有之。”这里提到了雀夺燕巢的事,可是夺巢的方法和《燕子赋》不同。李频《黄雀行》:“朱宫晚树侵莺语,画阁香帘夺燕巢。”知雀夺燕巢的传说,唐代流行很广。
这是一篇典型的民间故事赋。这种形式的作品可以追溯到西汉的《神乌赋》,之后,曹植的《鹞雀赋》、傅玄的《鹰兔赋》都是同类俗赋。它们都是以鸟类为故事的主角,都以代言体展开生动的情节,都是以四言为主体的韵文,而且都根据内容的需要进行灵活的换韵。它们属于同一个系统,有着共同的承继源头。
先谈《燕子赋》(甲)产生的时代背景。唐朝建立伊始,为了解决土地矛盾,发展生产,增加税收,于高祖武德二年(619年)正式定均田租庸调法。此法以丁口为本,按丁分田,交纳赋税,因而户口的增减就成为政府十分关切的重大问题。但是,由于赋税徭役的繁重,土地兼并的激烈,户口的逃亡和隐漏,也愈来愈严重。所以,从太宗到玄宗,多次发布文告,采取措施,制止户口的逃亡隐匿。其中抓住黑户,“流向儋崖象白”就是惩治的办法之一。本赋中雀儿恐吓燕子夫妇云:“终遣官人棒脊,流向儋崖象白。”这里其实给我们透露了一些历史信息。武则天时,李峤曾上疏陈情:“逃人有绝家去乡,离失本土,心乐所在,情不愿还,听于所在隶名,即为编户。”而对再次逃亡者,“依法科罪,迁之边州”。“边州”是哪里?根据史载,主要是岭南、北庭。《燕子赋》(甲)的作者在河西走廊某地创作,因而在描写中,为了加强雀儿恐吓燕子的力度,不用与河西较近的西域,而用距之较远的海南地区,作为流徙之所。玄宗开元九年(721年)至十二年(724年),朝廷采用宇文融的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检括逃户。在宇文融的建议中,对经检括而编附入籍的“客户”,还给予优遇:“其新附客户,则免其六年赋调,但轻税入官。”表明逃户一旦检入籍后,可免除六年租调,在此其间,仅交纳一笔轻税。这就在一定时间内造成了户籍上两种不同待遇的臣民:一是土住,承担全部赋税的“课户”,一是新编入籍,六年内但纳“轻税”的“客户”。这一点在《燕子赋》(乙)中也得到证实:“王遣还他窟,乞请且通融。雀儿是课户,岂共外人同。”雀儿是“课户”,要承担全部赋税,燕子是“外人”,仅交纳一点轻税。
《燕子赋》(甲)最突出的成就是塑造了几个生动的形象,通过这些形象,在揶揄戏谑中鞭挞了丑恶的现实。本篇中的雀儿,是一个卑劣恶棍的典型。他霸占了燕子的屋舍,当燕子夫妇据理力争时,便“不问好恶,拔拳即搓。左推右耸,剜耳掴腮。儿捻拽脚,妇下口A”,表现得十分凶狠。当捉拿他的公差鸨鹩到来时,他立即变了嘴脸:卑躬屈膝,甜言蜜语,拉交情,套近乎,称兄道弟,问寒问暖,极尽拍马讨好之能事。当这些不起什么作用时,又露骨地进行贿赂,以求得免。连这些也不起作用时,雀儿只好硬着头皮去见鸟王凤凰。而在凤凰面前,又是摇唇鼓舌,大玩其骗术:“凤凰遥见,问是阿谁。便即低头跪拜,口称百姓雀儿,被燕谤枉夺宅,昨日奉王帖追。匍匐奔走,不敢来迟。燕子文牒,并是虚辞。眯目上下,请王对推。”雀儿的奴颜媚骨,故作乞怜,在这里表现的活灵活现。接着就是伪善的诡辩:明明在前是“迁延不去,望得脱头”,这里却又自夸殷勤,说是“匍匐奔走,不敢来迟”;明明是自己“睹燕不在,见他宅舍鲜净,便即穴白占着”,这时却一口咬定“燕子文牒,并是虚辞”,不但推个干干净净,而且反诬燕子“眯目上下”,自己“被燕谤枉夺宅”,义愤填膺地要求“请王对推”。并且以受害人自居,赌咒发誓。如果前后对照,不难看出,雀儿是怎样在企图用表面的真诚掩饰其虚伪的丑恶面目。
本篇中的燕子夫妇是一对拘谨、老实的形象。他们的一切惟谨惟慎,不作高攀的奢望。营巢前,他们反复商量,动土前又仔细步度、占卜,避开可能招灾惹祸的太岁凶方,尽力稳妥,不要有什么纰漏。可是结果仍大出意外,他们“铺置才了,暂住坻塘”的时候,辛勤垒造的新巢就被恃强凌弱的雀儿霸占,还遭到雀儿一顿毒打,以至于“伤毛堕翮,起止不能,命垂朝夕”。这该是冷酷的现实对善良人们美好愿望多大的嘲弄。
凤凰这个形象也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它忠于自己的职守,在一般情况下,基本上能够主持正义。当雀儿狡辩抵赖时,它又能够明辨是非,驳斥雀儿的花言巧语。在它的管辖之下,甚至连狱卒也不敢接受犯人的贿赂。但是,当雀儿打出上柱国勋并且是辽东立功的招牌时,它却一反主持正义的常态,宣布雀儿立即无罪释放。它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它既不是关汉卿笔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而造成窦娥冤案的赃官,也不是人民口耳相传、刚正廉洁、铁面无私的包公形象。它是唐朝前期封建官员的代表,是唐王朝处于上升时期的缩影。在它身上,既体现着那种励精图治、进取向上的时代精神,又渗透着畏于权势、苟且偷安的阶级局限。
《燕子赋》(乙)在敦煌遗书中仅存一个写卷,编号为伯2653。通篇为五言诗体,与另一篇同题赋形式迥异。本篇是一首优美的寓言诗,它所展示的是一幅优美的童话世界。从形象塑造上看,燕、雀是两个活泼的小生灵,充溢着青春的活力。燕子是“游扬云中戏,宛转在空飞”,雀儿是“摇头径野说,语里事AA”。雀儿问话时是“掇地作音声”,燕子答话时是“燕闻拍手笑”。在《燕子赋》(甲)中,燕子是勤恳忠厚、任人蹂躏的贫苦农民的形象,雀儿是泼皮无赖、功勋新贵的代表。而在乙本中,燕雀的身份和性格却没有本质的区别。燕子伶言利齿,能争善辩,充满豪迈之情。雀儿尽管侵占燕巢,但它只是一个有过失的孩子,不是面目可憎,而是形象可爱。它们是一对机灵鬼,“燕子实难及,能语复喽啰”,“雀儿实囋唸,变弄别浮沉”。它们的争巢,正像孩子们之间争吵一样,先是辩理,雀儿说:“徒劳来索窟,放你且收心。”而燕子语雀儿:“好得辄行非……计你合惭愧,却被冤辩之。”它们尽管没有讲出什么道理来,但这还算正题。但接下去便走了题,或是揭发对方的短处,或是炫耀自己的能耐。雀儿语燕子:“不由君事嘴头。问君行坐处,元本在何州?宅家今括客,特敕捉浮逃;黠儿别设诮,转意且抽头。”又讥讽燕子:“头似独舂鸟,身如大榼形,缘身豆汁染,脚手似针钉。”在这走了题的争辩中既有诅咒:“养虾蟆得水病,报你定无疑。”又有征引:“此言并是实,天下亦知闻,是君不信语,乞问读书人。”还有本领和家世的自我标榜。燕子说:“昔本吴王殿,燕子作窟巢……真诚无比较,曾娉海龙宫。海龙王第三女,发长七尺强,衔来腹底卧,燕岂在称扬?请读《论语》脸,问取公冶长。当时在缧绁,缘燕免无常。”雀儿也毫不示弱:“赤雀由称瑞,兄弟在天庭,公王共执手,朝野悉知名。”当它们谁也不能说服谁的时候,便说:“空争并无益,无过见凤凰”,找凤凰评理去了。凤凰把窟判给燕子,“燕子理得舍,欢喜复欢忻;雀儿羞欲死,无处可安身”。最后二者和好,但争辩却并没结束。它们的言行举动,无不带着儿童的天真和稚气,它们的心理状态和争辩方式是只有儿童才具有和使用的,而正是这种儿童的天真和稚气使它的听众和读者感到愉悦。
从语言的运用上看,本篇也取得了较高的成就。首先,它的形象化的语言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极其逼真,极其生动的鸟类世界的画面。例如描绘燕子“一生心快健,禽里更无过”的矫健姿态:“游扬云中戏,宛转在空飞”,“水上吞浮蠛,空里接飞虫”。这里“游扬”和“宛转”的形态以及“吞”和“接”的动作,描绘得是何等好啊!不仅是炼意,而且达到了炼句、炼字的程度,耐人咀嚼,耐人回味。写雀儿“掇地作音声”,燕子“山野打盘旋”,也是非常形象的。作品中还有十分成功的场面描写,燕雀到凤凰那里告状时,“凤凰台上坐,百鸟四边围,徘徊四顾望,见燕口衔词”。寥寥数语,把那种法庭肃穆庄严的气氛真切地再现了出来,给人以如临其境的感觉。
其次,作品注意揭示生活中的哲理,特别是在民众生活中存在而又为民众重视的民间生活哲理。例如,“雀儿语燕子:恩泽莫大言,高声定无理,不假嘴头喧。”这其实是民间常说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的格言,阐明高声与有理之间的辩证关系,理直才能气壮,但是气盛却往往是无理纠缠的表现。再如,燕子说:“久住人憎贱,希来见喜欢”,这也揭示了人事交往中的一种普遍现象,与民间所谓“君子之交,平淡如水;小人之交,蜜里调油”,以及“亲戚近了不亲”等谚语有着相同的哲理含义。“日月虽耀赫,无明照覆盆”,这是一个典故,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而以作者的口吻所强调的“钱财如粪土,人义重如山”,则给人标明处世交友的道德准则。作品中这些含有深刻哲理的警句格言,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也是劳动人民道德情操的凝集。
作品的语言不仅形象、准确、深刻,而且十分流畅。整个作品通篇押韵,而又十分灵活地换韵,形式活泼,节奏明快,非常成功地表现了欢乐的气氛和优美的境界。它的形式和内容是那样地和谐、统一,处处给人以美的愉悦,美的享受。
鷰子賦一卷
仲春二月,雙鷰翱翔,欲造宅舍,夫妻平章。東西步度,南北占詳。但避將軍太歲,自然得福無殃。取高頭之規,壘泥作窟,上攀樑使,藉草為床。安不慮危?不巢於翠暮;卜勝〔而〕處,遂託弘梁。鋪置纔了,蹔往坻塘。乃有黃雀,頭腦峻削,倚街傍巷,為強凌弱,睹鷰不在,入來皎(挍)掠。見他宅舍鮮淨,便即兀自占著。婦兒男女,共為歡樂,自誇樓玀。「得伊造作:耕田人打兔,蹠履人喫臛,古語分明,果然不錯,硬努拳頭,偏脫胳膊。鷰若入來,把棒撩腳。伊且單身獨手,嘍我阿莽●斫,更被唇口囁嚅,與你到頭尿卻。」言語未定,鷰子即迥,踏地叫喚,雀兒出來,不問好惡,拔拳即差,左推右聳,剜耳摑腮,兒捻拽腳,婦下口●,鷰子被打,可笑屍骸,頭不能舉,眼不能開。夫妻相對,氣咽聲哀。「不曾觸犯豹尾,緣沒橫羅(罹)鳥災?」遂往鳳凰邊下,下牒分析。「鷰子單貧,造得一宅,乃被雀兒強奪,仍自更著恐嚇,云明敕括客,標入正格。阿你浦逃落藉,不曾見你鷹王役,終遣官人棒脊,流向擔崖象白。雲野鵲是我表丈人,●鳩是我家伯,州縣長官,瓜蘿親戚。是你下牒言我,共你到頭,並亦火急離我門前,少時終須喫摑。鷰子不分(忿),以理從索,遂被撮頭拖曳,捉衣撦擘,遼亂尊拳,交橫禿剔。父子數人,共相敲擊,鷰子被打,傷毛墮翮,起止不能,命垂朝夕,伏乞檢驗,見有青赤,不勝冤屈,請王科責。」鳳凰云:「鷰子下牒,辭理懇切,雀兒豪橫,不可稱說。終須兩家對面分雪,但知臧否,然可斷決。」專著(差)●鷯往捉。
●鷯奉命,不敢久停。半走半驟,疾如奔星,行至門外,良久立聽。正聞雀兒,窟裏語聲。〔雀兒〕云:「〔吾〕昨夜夢惡,今朝眼●,若不私鬥,剋被官嗔。比來傜役,徵已應頻。多是鷰子,下牒申論,約束男女,必莫開門,有人覓我,道向東村。」●鷯隔門遙喚:「阿你莫漫輒藏!向來聞你所說,急出共我平章。何為奪他宅舍,仍更打他損傷,鳳凰令遣追捉,身作還自抵當,入孔亦不得脫,任你百種思量。」雀兒怕怖,悚懼恐惶;渾家大小,亦總驚忙。遂出跪拜●鷯,喚作大郎二郎:「使人遠來衝熱,且向窟裏逐涼。卒客無卒主人,蹔坐撩治家常。」●鷯〔惡發,把腰即〕曰:「者漢大癡,好不自知,恰見寬縱,苟徒過時。飯食浪道,我亦不飢。火急須去,恐王怪遲。」雀兒已愁,貴在淹流。遷延不去,望得脫頭,乾言強語,千祈萬求,「通融放到明日,還有些些束羞(脩)。」●鷯惡發,把腰即●,雀兒煩惱,兩眉不皺。撩瞻擒去,須臾到州。
〔鳳凰遙見,問是阿誰,便即低頭跪拜,口稱:「百姓雀兒,被鷰傍(謗)奪宅;昨日〕奉王帖追,匍匐奔走,不敢來遲。鷰子文牒,並是虛辭,眯目上下,請王對推。」鳳凰云:「者贌o賴,眼惱蠹害,何由可奈。胥是捉我支配,捋出脊背,拔卻左腿,揭卻惱(腦)蓋。」雀兒被嚇膽碎,口口惟稱死罪,請喚鷰子來對。
鷰子忽硉出頭,曲躬分疏。「雀兒奪宅,今見安居,所被傷損,亦不加諸,目驗取實,〔何得稱〕虛!」雀兒自隱欺負,面孔終是攢沅。請乞設誓,口舌多端:「若實奪鷰子宅舍,即願一代貧寒。朝逢鷹奪,暮逢癡(鴟)●,行即著網,坐即被彈,經營不進,居處不安,日埋一口,渾家不殘。」●雖百種作了,鳳凰要自難漫(謾)。鷰子曰:「人急燒香,狗急驀牆,只如〔你〕釘瘡病癩,埋卻〔你〕屍腔。總是轉關作●,徒擬誑惑大王。」鳳凰大嗔,狀後即判:「雀兒之罪,不得稱●,推問根由,仍生拒捍。責情且決五百,枷項禁身推斷。」鷰子唱快,喜慰不已。「奪我宅舍,捉我巴毀,將作你吉達到頭,何期天還報你。如今及阿莽次第,五下乃是調子。」
〔于時〕鵙鴿在傍,乃是雀兒昆季,頗有急難之情,不離左右看侍。既見鷰子唱快,便即向前填置:「家兄觸誤(忤)明公,下走實增厚愧,切聞狐死兔悲,惡(物)傷其類;四海盡為兄弟,何況更同(臭)味。今日自能論競。任他官府處理,死雀就上更彈,何須逐後罵詈。」
婦聞雀兒被杖,不覺精神咀(沮)喪,但知搥胸拍臆,發頭憶想阿莽,兩步並作一步,走向獄中看去。正見雀兒臥地,面色恰似坌土,脊上縫箇服子,髣彿亦高尺五。既見雀兒困頓,眼中淚下如雨,口裏便灌小便,瘡上還貼故紙。當時●●(骸骸)勸諫,●捩不相用語。無事破囉啾唧,果見論官理府。更被枷禁不休,於身有阿沒好處?乃是自招禍祟,不得怨他●祖。雀兒打硬,猶自〔落荒〕●語。「男兒丈夫,事有錯誤,脊被揎破,更何怕懼。生不一迴,死不兩度。俗語云:寧值十狼九虎,莫逢癡兒一怒。如今會遭夜莽赤推,總是者黑廝兒作祖。吾今在獄,寧死不辱,汝可早去,喚取鴝鵒。他家頭尖,憑伊覓曲,咬嚙勢要,教向鳳凰邊遮囑。但知免更喫杖,與他祁摩一束。」
雀兒被禁數日,求守獄子脫枷,獄子再三不肯。雀兒美語咀●,「官不容針,私〔可〕容車,〕叩頭與脫,到晚衙不相苦。死相邀勒,送飯人來定有釵,獄子曰:「汝今未得清雪,所已留在黃沙。我且忝為主吏,豈受資賄相遮,萬一〔入〕王耳目,碎即恰似油麻。乍可從君懊惱,不得遣我脫枷。」雀兒嘆曰:「古者三公厄於獄卒,吾乃今朝自見。惟須口中念佛,心中發願,若得官事解散,驗寫多心經一卷。」遂乃嗢●本典,〔徒少問辯〕,曹司上下,說公白健。「今日之下,〔乞與〕些些方便,還有紙筆當直,莫言空手冷面。」本典曰:「你欲放鈍,為當退顐,奪他宅舍,不解卑●,卻事兇麤,打他見困。你是王法罪人,鳳凰命我 責問。明日早起過案,必是更著一頓。杖十已過關天,去死不過半寸。但辦脊背祗承,何用密箄相●。」雀兒被嚇,更害氣咽,把得問頭,特地更悶。
問:「鷰子造舍,擬自存活,何得麤豪,輒敢強奪!」仰答:「
但雀兒明(兒)明(名)惱(腦)子,交被老烏趁急,走不擇險,逢孔即入,蹔投鷰舍,勉(免)被●執。實緣避難,事有急疾,亦非強奪,願王體悉。」
又問:「既稱避難,何得恐赫(嚇),仍更躓打,使令墜翮,國有常刑,合笞決一百。有何別理,以自明白?」仰答:「但雀兒祗緣腦子避難,蹔時留〔連〕鷰舍。既見空閑,蹔歇解卸。鷰子到來,〔
即欲向前詞謝,不悉事由〕,望風惡罵。父子團頭,牽及上下,忿不思難,便即相打。鷰子既稱墜翮,雀兒今亦跛跨。兩家損處,彼此相亞。若欲確論坐宅,請乞酬其宅價。今欲據法科繩,實即不敢咋呀。見有上柱國勳,請與收贖罪價。」
又問:「奪宅恐嚇,罪不可容,既有高勳,先於何處立功?」仰答:「但雀兒去貞觀十九年,大將軍征討遼東,雀兒〔投募〕充傔,當時配入先鋒。身不〔騎馬〕,手不彎弓,口銜●火,送著上風。高麗遂滅,因此立功,一例蒙上柱國,見有勳告數通。必其欲得磨勘,請檢山海經中。」
鳳凰判云:「雀兒剔禿,強奪鷰屋,推問根由,元無臣伏。既有上柱國勳收贖,不可久留在獄,宜即適放,勿煩案責。」
雀兒得出,●不自勝,遂喚鷰子,且飲二升。「比來觸誤,請公哀矜,從今已後,別解祗承,人前並地,莫更●●。」
鷰雀既和,行至〔東〕鄰,並乃有一多事鴻鶴,「借問〔二子〕,比來爭競,雀兒不〔能〕退靜,開眼尿床,違他格令。賴值鳳凰恩擇(澤),放你一生草命;可中鷂子搦得,百年當時了竟。」遂罵鷰子:「你甚頑囂(嚚),些些小事,何得紛紜,直欲危他性命,作得如許不仁。兩箇都無所識,宜悟不與同群。」
鷰雀同詞而對曰:「何其鳳凰不嗔,乃被〔多事〕鴻鶴責疏,你亦未能斷事,到頭沒多詞句,必其依有高才,請乞立題詩賦。」
鴻鶴好心,卻被譏刺;乃興一詩,以呈二子:
鴻鶴宿心有遠志,鷰雀由來故不知。
一朝自到青雲上,三歲飛鳴當此時。
鷰崔同詞而對曰:
大鵬信徒(圖)南,鷦鷯巢一枝,
逍遙各自得,何在二蟲知。
鷰子賦一卷
(下一页贴此):
此歌身自合,天下更無過。
雀兒和鷰子,合作開元歌。
鷰子實難及,能語復嘍羅。一生心快健,禽裏更無過。居在堂梁上,銜泥來作窠。追朋伴親侶,濫鳥不相過。秋冬石窟隱,春夏在人間。二月來投藂,八月卻
●(歸)山。口銜長命草,餘事且閑閑。經冬若不死,今歲重迴還。遊颺雲中戲,宛轉在空飛;還來歸舊室,冬自本窠依。藂中逢一鳥,稱名自雀兒,搖頭徑野說,語裏事●●。
雀兒實囋唸,變弄別浮沉。知他窠窟好,乃即橫來侵。問鷰何山鳥?掇地作音聲:「徒勞來索窟,放你且收心。」
鷰子語雀兒:「好得輒行非!問君向者語,元本未相知。一冬來居住,溫暖養妻兒,計你合慚愧,卻被怨辯之!」
雀兒語鷰子:「恩澤莫大言,高聲定無理,不假觜頭喧。官司有道理,正敕見明宣。空閑石得坐,雀兒起(豈)自專。」
鷰子語雀兒:「好得合頭癡。向吾宅裏坐,卻捉主人欺;如今見我索,荒(謊)語說官司。養蝦蟆得●病,報你定無疑!」
雀兒語鷰子:「不由君事觜頭。問君行坐處,元本住何州?宅家今括客,特敕捉浮逃;黠兒別設誚,轉急且抽頭。」
鷰兒拍手笑:「不由君事落荒(謊)。大宅居山所,此乃是吾莊。本貫屬京兆,生緣在帝鄉。但知還他窟,野語不相當。縱使無籍貫,終是不關君。我得永年福,到處即安身。此言並是實,天下亦知聞;是君不信語,乞問讀書人。」
雀兒語鷰子:「何用苦分疏!因何得永年福?言詞總是虛。精神目驗在,活時解自如;功夫何處得,野語誑鄉閭。頭似獨舂鳥,身如七●形,緣身豆汁染,腳手似針釘。恒常事皂大,徑欲漫胡瓶。撫國知何道,閏我永年名。」
「昔本吾王殿,鷰子作巢窟。宮人夜遊戲,因便捉窠燒,當時無柱(住)處,堂樑寄一宵。其王見怜●,●念亦優饒。莫欺身幼小,意氣極英雄。堂樑一百所,遊颺在雲中。水上吞浮●,空裏接飛蟲。真城無比較,曾娉海龍宮。海龍王第三女,髮長七尺強,銜來腹底臥,鷰豈在稱揚!請讀論語驗,問取公冶長,當時在縲紲,緣鷰免無常。」
雀兒語鷰子,「側耳用心聽!如欲還君窟,且定觜頭聲。赤雀由稱瑞,兄弟在天庭,公王共執手,朝野悉知名。一種居天地,受果不相當。麥熟我先食,禾嘗在前嘗。寒來及暑往,何曾別帝鄉!子孫滿天下,父叔遍村坊。自從能識別,慈母實心平。恒思十善業,覺悟欲無常。飢恒餐五穀,不煞一眾生。怜君是遠客,為此不相爭。」
鷰子自咨嗟:「不向雀兒誇。飢恒食九醞,渴即飲丹砂。不能別四海,心裏戀洪牙。莫怪經冬隱,只為樂山家。九(久)住人憎賤,希來見喜歡;為此經冬隱,不是怕飢寒。幽巖實快樂,山野打盤珊(跚或旋),本擬將身看,卻被看人看。」
「一●(虎)雖然猛,不如眾狗強;窠被奪將去,嚇我作官方。空爭並無益,無過見鳳凰。」
雀兒被鷰撮,直見鳥中王。鳳凰臺上坐,百鳥四邊圍,徘徊四顧望,見鷰口銜詞。「橫被強奪窟,投名言雀兒。抱屈見諫訴,啟奏大王知。」
雀兒及鷰子,皆總立王前,鳳凰親處分,有理當頭宣。鷰子於先語:「聽臣作一言。依實說事狀,發本述因緣。被侵宅舍苦,理屈豈感(敢)言。不分黃頭雀,明博結豪強。鷰有宅一所,橫被強奪將,理屈難緘嘿,伏乞願商量。日月雖耀赫,無明照覆盆,空辭元無力,誰肯入王門!」
鳳凰嗔雀兒:「何為捉他欺!彼此有窠窟,忽●輒行非。」雀兒向前啟:「鳳凰王今怎不知!窮研細諸問,豈得信虛辭!雀兒但為鳥,各自住村坊,彼此無宅舍,到處自安身。見一空閑窟,破壞故非新;久訪元無主,隨便即安身。成功不可毀,不能移改張。隨便裏許坐,愛護得勞藏。」
鷰子啟大王:「雀兒慢洛(落)荒。亦是窮奇鳥,搆●足詞章。銜泥來作窟。口裏見生瘡;王今不信語,乞問主人郎。」
鳳凰當處分:「二鳥近前頭。不言我早悉,事狀見嘍嘍。薄媚黃頭雀,便漫說緣由;急手還他窟,不得更勾留。」
雀兒啟鳳凰:「判付亦甘從。王遣還他窟,乞請且通容:雀兒是課戶,豈共外人同。鷰子時來往,從坐不經冬。」
鳳凰語雀兒:「急還鷰子窟。我今已判定,雀兒不合過。朕是百鳥主,法令不阿磨,理列合如此,不可有偏頗。」
鷰子理得舍,歡喜復歡忻;雀兒修(羞)欲死,無處可安身。
鷰子不求人,雀兒莫生嗔,昔問(聞)古人語,三鬥始成親。往者堯王聖,寫(攝)位二十年。鄭喬事四海,對面即為婚。元百(伯)在家患,臣(巨)卿千理(里)期。燕王怨秦國,位馬變為驎。併糧坐守死,萬代得稱傳。百(伯)挑(桃)憶朝廷,哽咽淚交連。斷馬有王義,由自不能分。午(仵)子胥罰(伐)楚,二邑亦無言。不能攀古得(德),二人並鳥身。緣爭破壞窟,徙特費精神。錢財如糞土,人義重於山;鷰今實罪過,雀兒莫生嗔。
雀兒語鷰子:「別後不須論。室是君家室,合理不虛然。一冬來修理,涴落悉皆然。計你合慚愧,卻攥我見王身。鳳凰住佛法,不擬煞傷人;忽然責情打,幾許愧金身。」
鷰子語雀兒:「此言亦非嗔。緣君修理屋,不索價房錢。一年十二月,月別伍百文,可中論房課,定是賣君身。」鷰子賦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