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送石曼卿》赏析
(2018-03-30 10: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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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送石曼卿》赏析
谢燕颉
(一)
石延年(994—1041),字曼卿,一字安仁,北宋南京宋城(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人。北宋官员、文学家、书法家。早年却屡试不中,宋真宗年间,以右班殿直,改太常寺太祝,累迁大理寺丞,官至秘阁校理、太子中允。康定二年(1041)二月四日,卒于京师开封,年四十八岁,著有《石曼卿诗集》传世。范仲淹《送石曼卿》诗云:
河光岳色过秦关,英气飘飘酒满颜。贾谊书成动西汉,谢安人笑起东山。
亨途去觉云天近,旧隐回思水石闲。此道圣朝如不坠,疏封宜在立谭间。
注释:河光,水光。河光石,即鹅卵石。岳色,山色。宋石介《岳色》诗云:“春近满鲁分,雨馀堆汶河。浓云映不尽,残照射来多。高与在临县,闲临月上坡。特开西北户,爱此郁嵯峨。”秦关,今洛川县秦关乡,是中国历史上的要塞之一,洛河穿境而过。贾谊(前200—前168),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西汉初年著名政论家、文学家。少有才名,十八岁时,以善文为郡人所称。文帝时任博士,迁太中大夫,受大臣周勃、灌婴排挤,谪为长沙王太傅。三年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深自歉疚,抑郁而亡,时仅三十三岁。司马迁对屈原、贾谊都寄予同情,为二人写了一篇合传,后世因而往往把贾谊与屈原并称为“屈贾”。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辞赋两类,深受庄子与列子的影。散文的主要文学成就是政论文,评论时政,风格朴实峻拔,议论酣畅,鲁迅称之为“西汉鸿文”,代表作有《过秦论》、《论积贮疏》、《陈政事疏》等。其辞赋皆为骚体,形式趋于散体化,是汉赋发展的先声,以《吊屈原赋》、《鵩鸟赋》最为著名。亨途,犹亨路。坦途。多指顺利的境遇。旧隐,旧时的隐居处。圣朝,封建时代尊称本朝。亦作为皇帝的代称。不坠,.不辱;犹不失。疏封,分封。帝王把土地或爵位分赐给臣子。奏疏;奏章。立谭,立谈。
译文:水光山色路洛河穿境要塞秦关,酒色上脸,满面春风,飘飘然英武豪迈气概。贾谊撰书震惊西汉,谢安含笑再起东山。此去坦途觉得云天迩近,回想旧时隐居处象是水石一样清闲。在此宽广的大道,如不辱圣朝使命,则可在立谈之间分封受爵。
(二)
当年石延年英姿飒爽,春风满面,豪情满怀,奔赴前线,范仲淹将他比作西汉的贾谊和东晋的谢安。又说他前去将平步青云,乘风破浪,归时得胜凯旋,加官晋爵。
石延年虽然没有获得贾谊、谢安那样高的声誉,但是有石介其人把他与欧阳修、杜默三人誉为“三豪”。
石介(1005—1045),字守道,一字公操。兖州奉符(今山东省泰安市岱岳区徂徕镇桥沟村)人。北宋初学者,思想家。宋理学先驱。曾创建泰山书院、徂徕书院,以《易》、《春秋》教授诸生,“重义理,不由注疏之说”,开宋明理学之先声。世称徂徕先生。“泰山学派”创始人。关于“理”、“气”、“道统”、“文道”等论对“二程”、朱熹等影响甚大。天圣八年进士。曾任国子监直讲,“从之者甚众,太学之盛,自先生始。”官至太子中允。和孙复、胡瑗提倡“以仁义礼乐为学”,并称“宋初三先生”,强调“民为天下国家之根本”,主张“息民之困”。从儒家立场反对佛教、道教、标榜王权,为宋初加强中央集权提供论据。主张文章必须为儒家的道统服务。曾作《怪说》等文,抨击宋初浮华文风。著有《徂徕集》二十卷。
庆历二年(1042),石介主持太学,学生杜默辞别还乡,石介作《三豪诗送杜默师雄,并序》云:
本朝八十年,文人为多,若老师宿儒不敢论数,近世作者:石曼卿之诗、欧阳永叔之文辞、杜师雄之歌篇豪于一代矣!师雄学于予辞, 作三豪诗以送之。
曼卿豪于诗,社坛高数层。永叔豪于辞,举世绝俦朋。
师雄歌亦豪,三人宜同称。曼卿苦汩没,老死殿中丞。
身虽埋黄泉,诗名长如冰。永叔亦连蹇,病鸾方蹇腾。
四海让独步,三馆最后登。师雄二十二,笔距狞如鹰。
才格自天来,辞华非学能。迥顾李贺辈,粗俗良可憎。
玉川月蚀诗,犹欲相凭陵。曼卿苟不死,其才堪股肱。
永叔器甚闳,用之王道兴。师雄子勉旃,勿便生骄矜。
杜默(1021—1089),字师雄,宋和州(和县南义乡丰山杜村人)人。神宗熙宁九年(1076),以特奏名获进士出身,任新淦(今江西新干)县尉。道学三先生之一的石介的学生。庆历二年,石介主持太学,杜默与他辞别还乡,石介作《三豪诗》赠别,诗称“曼卿(石延年)豪于诗,永叔(欧阳修)豪于词,师雄歌亦豪,三人宜同称”,故有“三豪”之称。杜默为诗多不合律,苏轼等多有诋讽。有《诗豪集》一卷。
(三)
据《宋史》列传第二百一文苑四载:
石延年,字曼卿,先世幽州人。晋以幽州遗契丹,其祖举族南走,家于宋城。延年为人跌宕任气节,读书通大略,为文劲健,于诗最工而善书。
累举进士不中,真宗录三举进士,以为三班奉职,延年耻不就。张知白素奇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延年不得已就命。后以右班殿直改太常寺太祝,知金乡县,有治名。用荐者通判乾宁军,徙永静军,为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历光禄、大理寺丞,上书章献太后,请还政天子。太后崩,范讽欲引延年,延年力止之。后讽败,延年坐与讽善,落职通判海州。久之,为秘阁校理,迁太子中允,同判登闻鼓院。
尝上言天下不识战三十余年,请为二边之备。不报。及元昊反,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说。命往河东籍乡兵,凡得十数万,时边将遂欲以扞贼,延年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既不暇教,宜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又尝请募人使唃厮啰及回鹘举兵攻元昊,帝嘉纳之。
延年喜剧饮,尝与刘潜造王氏酒楼对饮,终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饮多,以为非常人,益奉美酒肴果,二人饮啖自若,至夕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传王氏酒楼有二仙来饮,已乃知刘、石也。延年虽酣放,若不可撄以世务,然与人论天下事,是非无不当。
初,与天章阁待制吴遵路同使河东,及卒,遵路言于朝廷,特官其一子。
(四)
欧阳修《祭石曼卿文》云:
维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欧阳修,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敭,至于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配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孤貉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
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飨!
(五)
据宋忠州太守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载:
康定(1040—1041)间,河西用兵。石曼卿与吴安道遵路奉使河东。既行,安道昼访夕思,所至郡县,考图籍,见守令,按视民兵刍粟,山川道路,莫不究尽利害,尚虑未足副朝廷眷使之意。而曼卿吟诗饮酒,若不为意。一日,安道曰:“朝廷不以遵路为不才,得与曼卿并命。今一道兵马粮饷虽已留意,而切惧愚不能烛事。以曼卿之才,如略加之意,则事无遗举矣。”曼卿笑曰:“国家大事,安敢忽耶?已熟计之矣。”因条举将兵之勇怯,刍粮之多寡,山川之险易,道路之通塞,纤悉俱备,如宿所经历者。安道大惊服,以为天下奇才也。
据宋蔡絛《铁围山丛谈》载:
秘书省之西,切近大庆殿,故于殿廊辟角门子以相通。诸学士多得由角门至大庆殿,纳凉于殿东偏。仁祖一日行从大庆殿,望见有醉人卧于殿陛间,左右将呵遣之,询之,曰:“石学士也。”乃石曼卿。仁庙遽止之,避从旁过。
据沈括《梦溪笔谈》载:
石曼卿为集贤校书,游娼馆,为不逞者所窘。曼卿醉与之较,为卫司所录。曼卿诡怪不羁,谓主者曰:“只乞就本厢科决,欲诘旦归馆供职。”厢帅不喻其谑,曰:“此必三馆吏人也。”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邻有一豪家,日闻歌钟之声。其家僮数十人,尝往来曼卿之门。曼卿呼一僮问豪为何如人,对曰:“姓李氏,主人方二十岁,并无昆弟,家妾曳绮纨者数十人。”曼卿欲见之,其僮曰:“郎君素未尝接士大夫,然喜饮酒,屡言闻学士能饮,意似欲相见,试探之。”一日,果使人延曼卿。曼卿即著帽往,坐于堂上。久之方出,主人著头巾,系勒帛,不具衣冠。见曼卿,全不知拱揖之礼。引曼卿入一别馆,供帐赫然。坐良久,有二鬟妾各持一小盘至曼卿前,盘内红牙牌十余,其一盘是酒,凡十余品,令曼卿择一牌。其一盘是馔,亦令各择五品。既而二鬟去。有妓十余人,乐器妆服亦皆整丽。一妓酌酒以进,酒罢,诸妓执果肴萃立其前,食罢,则分立左右。京师人谓之软盘。酒五行,群妓皆退,主人亦翩然而逝,略不知揖客。曼卿独步而出,言豪者之状,懵然不分菽麦。他日试使人通郑重,则闭门不纳。问其近邻,云其人未尝与人通往还,邻家亦不识面。古人谓之钱痴,信有之。
据宋僧人文莹《湘山野录》载:
石曼卿独行京师,倏有豪士揖曼卿语,已而曰:“公幸过我家。”曼卿语诺。豪士顾从骑载之,同行入委巷,前抵大第,三四门乃至内堂。庭户宏丽,施设锦绣。侍女珠翠延饮,求曼卿书字,曼卿写己诗筹笔驿等篇。豪士甚珍爱之,赠金帛可直数十百千,使骑送归。初不知其谁何。后日寻之,迷不省所居。他日复遇于途,又赠金数十两,云筹笔驿诗“意中流水远,愁外旧山青”最佳。诗话总龟 此条与前事同,而主人有雅俗之别矣。
石曼卿一日语僧秘演曰:“馆俸清薄,恨不得痛饮!”演曰:“非久当引一酒主人奉谒。”不数日,引一纳粟牛监簿来,以宫醪十石为贽,列酝于庭。演为传刺,曼卿愕然延之,乃问:“甲第何许?”生曰:“一别舍介繁台之侧。”曼卿语演曰:“繁台寺阁虚爽可爱,久不一登。”其生曰:“学士与大师果欲登阁,当具酒蔌迎候。”曼卿因许之。一日休沐,约演同登。演预戒生陈具阁下,器皿肴核,冠于都下。石、演高歌褫带,饮至落景。曼卿醉,喜曰:“此游可记。”乃以盆渍墨濡巨笔题曰:“石延年曼卿同空门诗友老演登此。”生拜叩曰:“尘贱之人,幸获陪侍,乞挂一名,以光贱迹。”曼卿大醉,握笔沈虑,目演扬声讽曰:“大武生捧研用事可也。”演以为言。竟题曰:“牛某捧砚。”永叔后戏以诗曰:“捧砚得金牛。”
石曼卿明道元年卒。平生与友人张生尤善。死后数日,张梦曼卿骑青驴,引数苍头,过生语曰:“我今已作鬼仙,召汝偕往。”张以母老固辞。曼卿怒,登驴而去。顾生曰:“汝太劣,吾召汝,汝安得不从?今当命补之同行矣。”数日补之遂卒。补之乃范讽字。
据宋南京礼部尚书孙升《孙公谈圃》载:
石曼卿谪海州日,使人拾桃核数斛,人不到处,以弹弓种之。不数年,桃花遍山谷。
据宋秘书阁校理、朝奉大夫孔平仲《谈苑》载:
石曼卿以馆职出判海州。官满日,载私盐两船至寿春,托知州王子野货之。时禁网疏漏,曼卿亦不为人所忌,市内公然卖“学士盐”。
据欧阳修《欧公诗话》载:
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曰:“我今为鬼仙,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忽然骑一素骡去如飞。又降于亳州一举子家,留诗一篇,其一联云:“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常随日脚流。”
据宋左朝请大夫江少虞《事实类苑》载:
石曼卿天圣、宝元间,以诗歌豪于一时。尝于平阳会中代作寄尹师鲁一篇,词意深美。曰:“十年一梦花空委,依旧山河换桃李。雁声北去燕西飞,高楼日日春风里。眉背石州山对起,娇波泪落妆如洗。汾河不断天南流,天色无情淡如水。”曼卿死后数年,故人关咏字永言,忽梦曼卿曰:“延年平生作诗多矣,独常以为平阳代意一篇,最为得意,而世人罕称之。能令此篇盛传于时,在永言耳!”咏觉后增演其词,隐度入迷仙引声韵,于是天下争歌之。他日复梦曼卿来谢。
据苏轼《志林》载:
石介作三豪诗,其略云:“曼卿豪于诗,永叔豪于文,杜默师雄豪于歌也。”永叔亦赠默诗云:“赠之三豪篇,而我滥一名。”默之歌少见于世,后见一篇云:“学海波中老龙,圣人门前大虫。”皆此等语。甚矣介之无识也。吾观杜默豪气,正是京东学究饮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饱后所发者也。作诗狂怪至卢仝、马异极矣,若更求奇,便作杜默矣。
据司马光《温公续诗话》载:
李长吉歌“天若有晴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曼卿对“月如无恨月常圆”,人以为勍敌。
据清徐松《宋会要辑稿》载:“明道元年(1032)十二月十八日,学士院试殿中丞宋祁,赋优,诗稍堪,太子中允韩琦诗赋稍优,太常博士杨伟、郭稹并试,赋稍堪,诗稍优,大理评事石延年赋平,诗稍堪,赵宗道赋稍堪,诗平,江宁府上元县主簿吴嗣复、庐州合肥县主簿胡宿(普)赋稍堪,诗平,诏祁本官直史馆,琦太常丞,直集贤院,伟、稹本官充集贤校理,延年、宗道、嗣复、宿馆阁校勘。琦献所业,宗道以父谏议大夫知永兴军,贺陈乞,祁等特旨命试。”
风流才子石延年,文章雄劲有力,宗法韩愈、柳宗元,近受柳开影响。诗作俊爽,在天圣、宝元间称豪于一时。梅尧臣称他的诗为“星斗交垂光,昭昭不可挹”,可见其豪放飘逸的诗风。
其《寄尹师鲁》一诗,“十年一梦花空委,依旧山河换桃李。雁声北去燕西飞,高楼日日春风里。眉比石州山对起,娇波泪落汝如洗,汾河不断天南流,天色无情淡如水。”
此诗被称为“词意深美”,自己也以此篇为最得意。书法也很有名,笔划遒劲,颜筋柳骨。
石延年磊落英才,豪放旷达,不拘礼法,不慕名利。举止放荡,善为谈谐。性情豪放,饮酒过人。
石延年死后,酒友苏舜钦《哭曼卿》诗云:
去年春雨开百花,与君相会欢无涯。
高歌长吟插花饮,醉倒不去眠君家。
由此看来,在石延年身贾谊、谢安的影子是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