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茹元俊纵谈武生艺术》和宝堂 --《中国京剧》1993年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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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元俊纵谈武生艺术》和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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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茹老师, 从您的曾祖茹莱卿、祖父茹锡九、令尊茹富兰到您这一代已是四代名武生, 茹派艺术更被同行视为法帖, 您作为茹派传人、高盛麟弟子, 又私淑尚和玉、唐韵笙, 并多次与南方的盖叫天, 北方的李少春合作, 阅历广博, 请您谈一谈对南、北派武生的看法好吗?
茹 :如果对艺术负责, 我不赞成分南北派。我们纪念徽班进京, 就说明京剧本身全是南方来的。我们的梨园义地不是都称安、苏、湖义地吗! 老生鼻祖程长庚、一代宗师谭鑫培和杨小楼、梅兰芳的祖上不都是从南方来的吗! 另外, 什么“ 外江派,. 海派” 都有一种藐视的意思。其实, 所谓南派武生李春来就是河北高碑店人。盖叫天是河北高阳人。称他们“ 海派” 岂有此理。再说杨小楼先生的《林冲夜奔》, 还有我父亲这出戏不都是向上海的牛松山先生求教的吗! 李少春、李万春就都是在上海奠定的基础, 后来称雄于北京的。就我们茹家来说。被同行认为是比较规范的要求, 从程继先、叶盛兰到俞大陆、钱浩樑、张春孝许多演员都是茹门弟子。然而, 我的原籍却在江苏。所以分南派、北派是很不科学的, 无益于艺术的发展。
和: 那么您就谈一谈对上海武生界的观感好吗!
茹: 过去, 上海和北京演员打擂台是司空见惯的事, 例如李少春、李万春与上海演员的十演《铁公鸡》, 杨小楼与盖叫天的《薛家窝》都早已传为佳话。我48 年从青岛去上海找我父亲(那时家父被孟小冬的弟子赵培鑫请去教一些功架戏), 不久我就参加了一次武生大会, 北京的演员只有我和武旦冀韵兰。等戏码贴出来我也犹豫了, 他们由于客气让小王桂卿前头唱《四平山》, 我后边唱《铁笼山》, 大轴是十演《长坂坡》。他这出《四平山》跟我们学的尚和玉尚派《四平山》不同, 他的双锤就像在空中飘着一样, 耍起来那个“ 溜” , 在一个四击头的锣鼓中, 他把锤抛起后, 连着翻身, 接锤亮像。那锤功真是一绝, 据说当年小王桂卿为练锤功, 摔坏的锤就装满一阁楼。我这个《铁笼山》卖的是功架。相比之下, 显然就太温了。我找父亲商量, 他也认为这戏不好唱。我又去找高盛麟先生求教。他听我一说就笑了, 他说这是给你做饭呀? 他让我沉住气, 该怎么唱就怎么唱。一句话使我茅塞顿开。本来我还想走尚派的路子, 多一点儿勇猛之气, 经高二叔一说, 我干脆按杨尚两派路子来演, 从出场亮相到一举一动, 要求文雅、稳重, 没有一点儿火气, 完全是儒将风度, 反而大受欢迎。当我一个飞脚垛泥亮相时, 右腿几乎与肩平, 观众的掌声骤起, 一直用掌声把我送下台。这次打擂我和小王桂卿都比较成功, 很多老前辈向我们祝贺、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和: 茹老师、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 南盖北杨”吗?
茹: 盖叫天和杨小楼确实代表了两种不同风格的武生艺术。余生也晚, 对杨宗师接触不多,在上海跟盖老同台演过一些戏。1960年, 盖老进京演出《一箭仇》, 我陪他演卢俊义。他对艺术的负责精神使我很受感动。他一到京剧院就说 “ 你们帮我把大爷找来。”因卢俊义俗称大爷。他一见我, 就要排那套对枪, 而且要求我接“ 蓬头” 时, 必须从脚到手都摆好姿势, 接“腰封”时, 脚步差一点儿也不行。他要求把子功的规范性如此之高, 对我有茹派来说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尤其是他在舞台上演出与台下的排练速度一样, 劲头一样, 要求一样, 不像有些演员台下说得好, 一上台就毛手毛脚的, 恐怕显出自己慢来, 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儿是极其不容易的。他演《闹天宫》的炼丹, 在跳出炼丹炉后, 在炉口转着圈打八个飞脚, 堪称一绝, 而且盖老的功夫都非常扎实,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在台上用。正如梅兰芳先生所说 “ 盖老演来总是不慌不忙, 像风行水面, 自然成文” , “ 像名家作画, 哪怕随手点几个苔点子, 都别有丰姿、洒脱不凡。”
和 :茹老师, 您能谈一谈今天武生艺术的趋向吗?
茹: 如今的武生可以说人材济济, 武功技巧可以说日新月异, 这是很可喜的现象。但是一代宗师杨小楼的武戏文唱是否过时了呢?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一下。据说有个武生演《艳阳楼》的高登翻了三个虎跳三个前蹦, 引起不小的争论, 坚持者是否属于改革创新, 反对者是否属于抱残守缺, 应该展开认真地讨论。
和 :您自己的意见能谈一谈吗?
茹: 当然, 我认为这个道理显而易见, 我们演员的佼佼者被誉为京剧表演艺术家, 表什么?演什么?难道是演“ 枪花” 演“ 出手” , 演“ 嘎调” , 或称为“转体360度 艺术家” 能行吗? 真正的表演艺术家演的是人物, 是艺术形象。无技不是戏、无技不感人, 艺术家都有绝技在身, 但技巧必须是为人物服务的, 不能随便滥用。例如《青石山》当初演九尾狐的云中凤, 又称“ 一块砖” , 杨老板用“铁板桥”踢抢背, 云中凤的抢背又高又帅, 在一块砖的地方起落, 照样轰动上海滩。也就是说一个戏有一个戏的技巧, 一戏一招, 不能什么戏都翻跟斗, 什么戏都打出手, 或者什么戏都使出全身的解数。《艳阳楼》有它自己的特色, 不能演成《嘉兴府》。大家都说厉慧良先生的《艳阳楼》好, 可他从来不翻跟斗, 三次上马就充分演出了恶少高登的本性, 其实他上马的动作很简单, 照样满堂好, 这才叫绝。高盛麟先生的《铁笼山》一不耍枪、二不舞棍, 只四句定场诗就赢得三次炸窝似的喝采声, 把姜维的英雄气概, 展示得淋滴尽致。梅先生说一个演员要在艺术上由少到多, 再由多到少。也就是在充实之后要精炼浓缩, 以少胜多, 不能今天加个跟斗, 明天加两下出手。有人演《雁荡山》也摔叉, 就忘了这不是人困马乏的高宠, 而是乘胜追击的孟海公。尤其是武戏不重视文场,《挑滑车》不演闹帐, 《三岔口》不带走边, 连剧情都交待不清楚, 上台就打, 就更谈不上塑造人物了。如此发展下去是令人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