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选刊》2024年第23期选载

安谅小说《蝴蝶花》（小小说）

   明人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启开了，老成站在门内，身后有一位穿着白色风衣长袖连衣裙的女子，足蹬一双白色高跟鞋。

   “这么巧呀，明人兄，我要开门呢？“老成惊喜道。

   “怎么，你要外出？“明人有些疑惑。约好这个时辰，与老友茶叙的，不会忘了这约定吧？

    “没有呀，帮内人开门，她要外出。“老成平时说话就文绉绉的。明人一时没听明白，他说的是谁。一位年龄不小，有点面熟的女子，优雅而时尚地从老成走出，朝明人莞尔一笑：“你好。屋里坐，你们聊。“说完，带了一点飘逸感，出了门。

   门关上后，明人纳闷道：“她，是谁呀？“老成惊讶了：“我老婆呀，我不是还说了内人嘛！怎么你认不得了？”

    明人确实十来年没见到老成的太太了。她当年就很飒的，据说在一家中学当校长，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的，他很少见到她。

   “我还以为你是金屋藏娇呢！”明人戏谑道。

  “哪里的事，都老头老太了，走路都摇摇晃晃了！”老成夸张地说着。老成从一家事业单位退休快三年了，虽然老年斑都在脸颊上显现了，但还不至于他说得这么衰老。

    “你太太怎么显得这么年轻，不瞒你说，刚才她在你身旁，很亮眼呀。”明人坦然道。

   “你不是拿我老婆做我的参照物，我不显更老了吧？那我真太失望了！“老成一脸扫兴样，其实是谑笑科诨。

  明人哈哈笑了，捶了老成一拳：“你装，我看你心中得意也来不及呢！“

  老成也憋不住笑了。

  两人在客厅坐定，品了几口茶。老成自己又提起了他太太的话题。

   他说：“我也有点搞不明白，工作那会，她从不刻意打扮，穿得朴素又显端庄。有朋友曽劝她穿得新潮摩登些，她说太忙，顾不上，何况又是一校之长，衣着总得要注意些。不过，她倒不是一个老保守，她鼓励女同学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特别是周末不必穿着校服，穿上自已喜欢的好看的衣裳。她将她们比喻成花，应该姹紫嫣红，尽情绽放。我曾笑她，你不也是花吗？她笑说她现在是蝴蝶了，蝶恋花。那是一种母亲之爱。她是她们的爱神。她依恋她们。”

   “你太太还蛮有诗意和情怀的呀！”明人不由得插言道。

   “你别打岔，听我继续说。她退休之后，也沉闷了一段时间，但不久，我发现她就爱打扮起来，一些从不穿的什么带破洞的牛仔裤，九分裤，粉色连衣裙，白色花纹衬衫，银色高跟凉鞋，等等，都穿上了，一天至少换一套。”老成撇着嘴，讲述着。

   “她活动很多吗？”明人不无诧异道。

   “不多，一周有一两次活动，大多数时间居家，可还是要精心打扮。连晚上和我街上散步，她都再梳理打扮一会，这不，方才她是要去商场逛逛的，还挑选了她心爱的连衣裙，上街了。这连衣裙是她前不久刚买的，喜欢得很……她这把年岁了，倒这样在乎装扮了。”老成数落着，但语气里对太太似乎贬多于褒。

   阳台上，一片盛开的花朵，有黄，有蓝，形态生动，如正展翅的蝴蝶。老成注意到了明人的自光，说：“这也是她新近种的，她说她喜欢这种花。给人以朝气，阳光，灿烂芬芳的感觉。”

   “你太太有颗爱美之心，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与年龄无关。〞明人很自然地说了一句。

  “你说的怎么和我老婆说的一样。她说，她错过了开花的春天，但不愿错过秋天的花开，哪怕没人欣赏，也是开给自已看。生活要有美。她还责怪我每天穿得都太随便，要打起精神，就像那蝴蝶花一样，开出自己的花来，即便这种花只能以草命名，照样绚丽多彩！”老成是个理工男。他讪笑道：“我都退休了，又不太见人，马马虎虎穿穿就可以。谁还会稀罕我呀。〞

    这时，门铃又响了。老成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了，老苏说他也要来坐坐的，估计是他到了。”

    开了门，果然是老苏。都是老友了，也好多年不见了。

   寒暄一阵后，老苏扫视了一眼，问老成：“咦，怎么没见嫂夫人？”  

  “哦，她逛商店去了。”老成道。

  “好些年没见嫂夫人了。我听我太太说了好多次，她在街上见过嫂夫人，她说嫂夫人愈活愈利落.，妆容精致，衣裳别致，很有活力，这才叫活得自在！我太太老羨慕了！”老苏歆羡的口吻。

  聊着聊着，门打开了，那个明人进门时看到的白色风衣长袖进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品袋。先小心地脱了高跟鞋，换上一双狐狸毛的女拖鞋，笑着迎了过来。

   “咦，你怎么快就回来了？”老成问。

   “我先回来，给你们买了些点心，你们边喝茶边尝尝。我待会再去商场。“是老成的太太，近距离一看，是比十多年所见，眼角皱纹显现多了。但她笑容可掬，灿烂如花。

    明人和老苏都连忙打招呼致谢。

   她走后，老苏叹道：“嫂夫人果然如我太太所说，真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呀！老兄福气呀”  

   “去，去，去，别用溢美之词了！”老成打断了他。

   “明人，你说一句公道话呀？你是文人呀！”老苏让明人发言，用的是激将法。

   明人笑曰：“我前几天到世纪公园一走，写过一首小诗，给你们念念。”

  “化身为花/只因为太恋花了//哪怕从此失去了自由的飞翔/哪怕只获得了草名/进不了大雅之堂爱，终究凝于一生的/骨肉和灵魂/须臾不离分。〞明人刚吟毕，老成和老苏异口同声地说：“你说的是蝴蝶花吧？” 

   明人笑笑，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了阳台上那片鲜艳夺目，展翅欲飞的鲜花上。

   他说：“花开给自己看，却让许多眼睛找到了风景。”  

   老成立即说道：“这我知道，是博尔赫斯说的。“

   “哟，你这个理工男，行呀，是你太太给你补的课吧？“明人和老苏都开起了玩笑。

   老成笑了：“这真是我老婆读博尔赫斯的书，我看到她在这行文字下，深深划了一条杠，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