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20年《微型小说选刊》第十一期选载

你一点没变

 安谅

晓刚在微信里说：“DT要见你，还问我要你的电话，给他吗？”“他又冒出来了？”明人带着诧异问。“你不是知道的吗？他在B国触犯了移民法，被驱逐出境了，据说这半年都在国内。”晓刚回复。“是呀，这几年没见他发声，回国的消息，还是我头一遭听说。”明人回道。“他打了几次电话，说要找你，我看你公务这么忙碌，瞧他那德性，故意拖延了一阵。”晓刚随手发了一个敬礼的符号。明人笑了：“这没什么关系的，都是老同学，你让他打吧。”“他缠上你，我可不管哦！”晓刚也回了几个笑脸加鬼脸。

DT和晓刚都是明人中学同窗。DT身材发福得早，如同一截肉柱子似的，可是脑袋偏小，像黄金瓜，巴掌大小，似乎还没发育完全。好几年前，DT从美国返回，与同学们聚过，还是那般模样，应该是定型了。那次DT一付大亨的架势，就是缺少了绅士风度。他西装革履，上衣口袋里竟露出了一叠百元美钞，手里高擎着一瓶XO,在同学中间窜来窜去，小脑袋晃得人头晕眼花。

那天，晓刚带了明人的两本新作，给几位主动讨要的老同学的。明人晚到。就听见DT在另一桌，对一位女生说：“还带什么书呀！尽玩虚的。”明人装作没听见，与同学们招呼寒暄，与DT也握了握手。小脑袋老像要从脖颈上挣脱似的，大幅度地晃动着，舌头也大了点，左手XO还抓得紧紧的。

中学那会，明人是班干部，班会活动多半他组织。那时，就老听DT明一句暗一句的，说：“玩什么虚呀！”老师表扬明人或其他同学，他都会跟着嘀咕：“尽是虚的。”可私下里找明人，这事那事的，私事不少，明人也都热心相助。他要请明人吃饭，明人谢绝了。他就又嘟囔了：“真不给面子！当自己是君子呀！”明人先不明白，后来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对别人多了点妒忌和严苛。他的学习成绩与明人一般上下，可那感觉和口气，是把明人甩了好几条街口，明人也从不计较。

聚会间隙，DT还递烟给明人，明人婉谢了。“哇，你以前不是抽烟的吗？”DT的目光聚焦在明人脸上。明人说：“以前抽着玩的，没上过瘾，现在一口也不抽了。”“呵！你可以呀！不抽烟，不喝酒，不唱歌，活着干嘛呀！”他借着酒气开始发挥。明人应付了他几句，他又拽着明人的臂膀说：“你现在也是实权在握，可我不找你，我在国外发展，顺着呢！”明人说：“嗯，那真的祝贺你！老同学。”DT的小脑袋又晃了起来，魁梧的身躯似乎也跟着抖动起来。“有一位邻居办理户口碰了点问题，你这能帮忙吗？”DT竟然随意开了口，但那神情，似乎不是托人办事，没有一点谦卑。明人爽快，当即帮他联系了一位户籍警，为他解答。事按规定办成了。他要请明人吃饭，明人推辞了。

和晓刚微信不久，明人就接到了DT的电话。他一定要请明人吃个饭，明人说：“近期公务真的忙，吃饭就免了，进博会不是要开了吗？忙得真想有个分身术呢！有事尽管说，都是老同学了。”

DT就说：“他现在国内发展，是国外一家著名咨询公司的上海代表，想进入物业市场。”他说了公司名字，对国外著名的咨询类公司还算熟悉的明人，对此十分陌生。

明人沉吟了一会，说：“业务直接介绍，我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我给你找一位朋友，他是房管部门的，可为你做点咨询。”

DT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吧，我等你电话了。”

明人放下手上的碗筷，在手机里查找了一会，又拨了好几个电话，才让他们互相联系上。那位朋友熟悉业务，又热情，是靠谱的人。

好几天后，明人接到了晓刚的电话：“你帮DT忙了吧？”“是呀，介绍了一位业内高手。”“什么高手，他在同学中早说开了，说你尽玩虚的，也不给他介绍业务，就介绍了一位朋友，朋友他多着呢！”

“他这么说，就让他说呗！”明人说。

“你真傻呀，你再怎么帮他，他也不会说好的。”晓刚说。

“哈哈，老兄，那怎么办？”明人笑道。

“你不理他就是！”晓刚忿忿说道。

“不是有一句话吗？我们只管种植善良，其它的，让别人去说吧。”明人释怀道。

手机刚放下，DT就来电话了，感谢明人为他介绍了一位朋友，他想请他吃个饭，还有，请他找几位房产老板一起聚聚。

明人说：“你和他说了吗？”

“哦，说了，可他没吱声。看来还得你出场，哦，对了，要什么出场费之类的，你尽管开口……”还未说完，明人就打断了他：“这完全不需要。我们做事都有底线的，你找他咨询咨询，为你进入市场指点指点，不成问题的。我来约喝茶一聊吧。”“你真是模子，我请你们，我带上洋烟、洋酒……”他说了一半，不知何故，喉咙突然像被卡住了。似乎想起，明人是不会接受这般宴请的。

许久，DT又吐露了一句：“明兄，你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