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董自然姓高，是Z公司的董事长，而且个人长得也高。“矮老总”实际姓艾，是公司的总经理，个子倒真是矮矬矬的。这一高一矮的搭配，搭档有些年数了，公司的发展也不好不坏。

     巧合的是，他们都是明人的学生。

     明人到集团任职，高董是当天就来登门报到了。去的是办公室，说了片言只语，但气氛融洽，明人握了握高董细巧如同女人般的手掌。“矮老总”没来，是两周后，明人去Z公司调研，才见到的，模样也没大变，除了长开了点，即成熟些之外。“矮老总”的手掌是粗壮的，明人握了握，还有一种粗里粗糙的手感。

     明人到任当年，国资部门考核严格了，每年的产值及其利润数必须报得一清二楚，还得按比例上交。每季度，明人都把下属的董事长、总经理找来，让他们当面汇报经营状况，有一说一。每次，高董事长都是向明人保证：“没问题，没有爬不过的火焰山，我们会给领导抱来一个大金娃娃。”这小子在东北待过，据说还是大庆某地，说话倒真有王进喜王铁人的气概。这一点，令做领导的都颇为欣赏。再瞅瞅“矮老总＂，他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困难，真，真不少，那台机器，换零件，还得办手续，用外汇，很折腾人……我们，我们尽力吧。”这付神情，总让人心很不爽。明人也皱了皱眉。毕竟二十来年没相处了，他们的脾性还依然如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看着高董自信满满的笑容，明人不知怎的，想起了这句话。季季如此，明人也未多虑。

   年底大关近了。明人让财务、审计等几个部门下去认真查了查，结果令他吃惊：其他公司不谈，Z公司的产值，只完成了既定目标的八成。明人恼火了，立马把高董和他的负责老总找来，劈头盖脸地斥责了一顿。临了，还问他们：有没有招数，在最后一段时间，补上去？高董事长的身子站得笔直，让明人想起一句老掉牙的比喻：电线杆子。高董事长被这么批评了，脸上还始终挂着笑，这回一开口，笑纹又密布脸面：“是有些问题，但，请领导放心，我们会追上去的，我们保证完成任务！”这样的回答，直往明人的心里去了。再瞪视“矮老总”，他又是一脸愁容：“问题真的挺严重，那零配件还在路上，再耽搁几天，就没时间了。我们再催催，到了之后，再调整工序，加班加点干吧。”说得完全不如高董讨人喜欢。明人挥了挥手，把他们打发走了。他也是要把这阵子的烦恼，也打发了。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

可一睁眼一闭眼，已满都是高董和“矮老总”的影子，挥都挥不去。他不由得想起当年一则往事。那时作为班主任，他带学生到野外测量。晚上，就在一处山地安营扎寨。那晚，忽然下起了暴雨，虽然不久就雨歇风止了，明人也巡查过一遍了，但入寝前，还不踏实。便把几位班干部叫过来，询问同学们的状况。几位班干部都报告无什么问题。＂很好，大家都安静休息了。＂身为班长的小高的话更是让老师放心：＂同学们情绪都不错。老师尽管安心睡。您累了一天了。＂他又补上一句。只有副班长小艾，说话直截了当：“有几个同学担心，这帐篷不结实，再来一场更大的暴雨，就低挡不住了。”“有这么严重吗？”明人问。“老师，不会这样的，那是有的人杞人忧天！”高班长当即否定。“问题是有的，有的同学还是第一次住这样的帐篷，也是第一次扎，有的可能还没扎到位。我待会去再检查检查。”小艾说得很诚恳。

之后，明人又去巡查，看见小艾与两个同学在加固一个帐篷。

下半夜，果然又有一阵更强劲的暴风骤雨。宿营帐篷微微摇晃着，但都安然无恙。

两位学生的面貌此刻在脑海里晃动，让他的脑袋也一时发晕了。

         年底最很快就要到了。结果也将揭晓。明人还没找他们，高董事长就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们，没，没完成任务，您处理我吧？”“什么，没完成，你不是说可以追上的吗？还拍着胸脯说的。”“我，我那是想再努力努力，另外，也是不想让您担心。”高董事长期期艾艾地说。“你现在就不让我担心了？我看你是哄我，哄我一年，今天哄不过去了吧？”明人克制着恼怒，又问：“你的‘矮老总’呢？”“他，他……”高董事长舌头打起结来。“他怎么啦？”明人瞪大了眼睛，“他前两天累倒了，被送进医院，可我刚找他，他又回生产现场了，我说来不及了，他说再怎么也要抢点回来……”高董事长一脸无奈，那电线杆的身子，此刻佝偻成一个虾的形象了。

     春节前，明人作了上任后的第一次人事调整。其中，高董事长被下调另一家公司任老总，“矮老总”接替高董，晋升了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