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建学
看到一幅亲切的年画,却怎么也找不到名称,更不知作者和背后的故事。网络图片流传久远,落款裁剪过多,没法辨认了。
这幅画反映的是人民公社时期农业生产队的丰收景象。第三生产队的场院里,堆满了装着粮食的麻袋;十几个社员正在用马车搬运粮食,背景是高大的草垛。不知道粮食是稻谷还是小麦,也看不出来草垛的种类。主角呢,是一位充满阳光的女社员,正在半跪着缝麻袋,用牙齿咬针线。她的右膝盖跪在粮堆里,左小腿露出一截靠在麻袋上。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审美标准,美丽的女社员都是这种积极向上的模样。
让人费解的是主角嘴里咬的针线。按说麻袋是用麻绳编织的,破了口子或捅出小洞,该用麻绳缝补。再说了,这样装粮食的麻袋,封口也是穿了麻绳的大号针。麻绳咬不断,能咬断的是“慈母手中线”——那种缝补衣裳的棉线。画家以革命时代的色调,用夸张的手法表现农业大丰收,表达社员内心的喜悦;当时很好看,到现在才看出问题。
第一次看到这幅年画大约六七岁,在亲房的嫲嫲婆家。嫲嫲婆是我奶奶的堂嫂或堂妹,一个善良温和且会说“古今”的老人。她唯一的女儿,跟画上的主角很像。那些年,在邻村当民办教师的这个姑姑,总会带来年画和罕见的书报之类。她有一本砖头似的《欧阳海之歌》,到现在我都没有读过。
年画一般贴在炕墙上,有的要贴两三年,直到破损或得了新的替换。这幅年画,进门就能看见。童年时经常去嫲嫲婆家,跟她的孙子孙女玩;听她说“古今”,看她盘腿坐在炕上用火盆煨茶做饭。
坐在炕上煨茶,炖罐罐茶,在天水农村比较常见。做饭就不一样了,有些凑合的意思,也背着懒名。
这幅年画在炕墙上被烟熏火燎,慢慢蜕变了颜色。女主角的大眼睛和对生活满怀信心的笑,没有变。
那时候不会看,只觉得跟这家的姑姑很像。现在看着十分亲切,看到了流逝的岁月,却也看出了缺陷。
嫲嫲婆的女儿先是婚姻出了差错,在娘家“老”到三十好几,后来随夫去了千里之外的豫中乡村。
最后一次见她,是1988年的初夏,我正在北道的天水市八中准备高考。那天我们一起从元龙坐慢车到了北道,她好不容易回过一趟娘家,要坐去武昌的204特快到许昌。这个艰难的姑姑带着两个小女孩,大的五六岁,小的还要人抱。我帮她上了火车,用罐头瓶替她接了热水;记住了这趟西来的快车,记着她不停夸我长大了的话。眼前闪过的,就是这幅年画。
年画老矣。
很多的人和事,都没了音讯。
2021年4月2日晨于西安•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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