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波
窗外的夜格外的宁静......
整个世界仿佛坠入了地狱一般,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屋内热的跟蒸笼一样,旁边的垃圾桶内苍蝇在嗡嗡的唱个不停,仿佛对这垃圾桶内这些馈赠的腐烂物感到十分的高兴和满足。窗外没有一丝的风,那些发霉了的棉花似的云朵遮住了月亮的光华,路灯像一把把的鬼火让人感到惴惴不安。宿舍内只有我一个人在对着一本小说发呆,昏黄的灯光把我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斑点。
一个人孤寂的时候总会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那些很难忘记的事情......
于是我想我应该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为了我,为了那个在另一个世界的她,也为了那段美好的回忆......
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两年多了。
在零五年,我考上了县一中,那时候我是我们班里的第三名。我是一个来自偏远山区的孩子,对这个县城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尽管这个县城很小,四面环山。我们到这个县城中考的时候物理老师就说过:“嗨!你们这些学生,不知道这样的小县城有啥好转的,点一根火柴围绕县城转一圈回来,并且火柴还没有燃尽。”这当然是一种很夸张的表达方法了。
刚上高一的时候很想家,可是过了几天就习惯了。城里的新事物让人应接不暇,我接触一些就会爱不释手,并且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这方面,所以高一第一学期的考试有很多科目才勉强及格,数学只考了五十几分。
时间永远是最无情的的东西,当你还没来得及留意的时候,它已经在你的指尖悄悄的滑过了。就这样,高一的一年便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城里的女孩都打扮的很漂亮,很时尚,皮肤也要比农村里的女孩白的多,这便是城里的女孩最迷人的地方了。当然她们中有一些也是很纯真的,但如果把这两种美加起来,城里的女孩就变成了一个“黑洞”,她会产生巨大的引力把你吸进去。
高二第一学期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我们班的女生对我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如果晚上有时间的话不妨去参加一下她的生日Party,我当时便欣然答应了。
那晚上的生日Party来了很多的人,有几个是我们班的,大多数都是她们县城里的,这些我当然都不认识,所以我们便分成了两拨人,几个我们班的学生一拨,她们县城里的一拨。我那时是一个很内向的人,所以在生日Party上,在女生面前我显的很矜持,当那些男生大口地吸烟喝酒的时候,我不会碰一支烟,甚至飘过来的烟雾我都要用手扇掉,酒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
女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耀艳的灯光下显的更加迷人了......
城里的女生都很开放,她们和男生们谈天说地,兴奋的时候便口无遮拦,粗话乱溅,让人感觉很不自在,在烟酒面前有的表现甚于男生。
就在大家都尽情地狂欢的时候我对面角落里的一个女生却显的很文静,仿佛对这样的环境大为不满。她剪着短发,我们称之为妹妹头,穿着粉红色的T恤,白色的七分裤,雪白的休闲鞋,白皙的皮肤,仿佛浸入水中的牡丹花瓣一样晶莹剔透,粉红色的脸上镶嵌着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断地在灯下眨巴着。
我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她也回敬地笑了......
当大家开始吃蛋糕的时候,不知道谁‘啪’的一把把蛋糕的奶油粘到了‘寿星’的脸上,此时都开始疯狂了,抓起蛋糕便乱扔。我抓了一把奶油看都没有看就扔了出去,谁知道竟贴到了那女生的脸上。她也抓了一把就要往我脸上扔的时候我转身跑掉了,她也就追了出来,用双手直接把奶油粘到了我们的脸上,一瞬间她的胸部贴到了我的身上,那种清香的感觉让我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当她的双手捏着奶油往我脸上粘时,我本能地用双手去挡,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但奶油还是粘到了我脸上,当我不小心抓住她的手时,她羞赧地缩了回去。
我当然也要毫不示弱地往她脸上抹一点的,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我抓起奶油在她那粉红的脸蛋上画了十个奶油的手指印,看上去很像猫的胡子,她对着镜子瞅了瞅,笑了起来,说:“我现在感觉我好像一只小花猫啊。”
狂欢般的生日Party结束了,但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却不忍洗去脸上那女孩留下的手指印,我发现我喜欢上她了......
有一种急不可耐的冲动在折磨着我,我要搞清楚她叫什么名字。终于有一天我从同学的口中得知她叫徐小帆,还没有男朋友,但我们在不同的班级。
有几天,我做梦一直梦见她,梦见她那对着镜子看时的迷人的笑脸。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决定‘发动进攻’,于是我写了一封情书托给我的一个同学送给她,信中主要写了些那次生日宴会上对她的一些印象。过了几天她回了一封信,信中说:“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吗?”
看到这几个字我高兴极了,这就说明她没有拒绝我,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机会终于来了。我们学校又要举办一年一度的人文科学知识竞赛,大家通过抽签的方式自由组合。在抽签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般的抽到了她,这使我感到极大的兴奋。平日里我就喜欢看一些社科类的书籍,因此积累了不少的人文科学知识,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知识量也大的惊人。在人文知识竞赛中我们合作默契,对答如流,最终斩获冠军。在领奖台上她悄悄的对我说了一句:“你很不错哦!”
于是我俩个走到了一起,我们都选的理科,但仍在不同的班级,她在二班,我在五班。尽管那时候我租的房子在郊区,而她家住在城里,但每周星期的时候,我们都会相约骑上单车去游玩,车的前筐中装着一些文学著作和理学著作。沉浸在夏日的风中,看着对方被风吹乱的头发,唱着《被风吹过的夏天》。
春天的时候我们会去河边。看清澈的流水奔腾不息,水中的鱼儿欢快的跳跃着,春季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大地,新的生命正在勃发,空气中充满着欢快的味道,远处的山在河面上投下墨绿色的倒影,河边上偶尔有几只鸟儿驻足,但仿佛不想打扰我们似的,停留片刻便又唧唧喳喳地飞走了。河中的水草随着水而波动,河滩上干干净净的,我们坐在河滩上,听着流水声,她会读高尔基的作品给我听,我会讲爱因斯坦的思想给她听。我们有共同的偶像,我喜欢听林俊杰、金莎的歌曲,她也喜欢,我喜欢高尔基、托尔斯泰的作品,她也喜欢,我喜欢爱因斯坦,她也喜欢。当我给她讲一个搞笑的故事的时候,她总会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笑个不停,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并露出乳白色的牙齿来,笑着的脸上红的像秋天的晚霞,她的脸变成了一道永远也看不厌的风景。
夏天的时候我们会去爬白云山,那是我们县城里面最高的一座山,山上修建了许多的亭子,山顶上是一座寺庙,山的对面是一座乱坟岗,当然这两座山之间隔着一条河,看上去相隔很遥远。晴朗的夏日,我们会跑到树林里面,找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躺下来,她把头枕在我的腿上,叫我给她讲天文学。她很喜欢听一些关于宇宙的科学论点,当我给她讲关于黑洞的力学的四条定律的时候,她总会问这四条定律与热力学的四条定律的异同,她喜欢听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时候能问的我无以言对。风吹着树林嗡嗡作响,阳光下透明的叶子在风中摆动着,小鸟在林中欢快地叫着,树枝把阳光分割成无数的光束射向这片碧绿的草地,白云慵懒地在天上踱着步子,山脚下的河水欢快地流着。有时候她会睁大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这时我便问:“小帆,你在想什么呢?”
“我正在想我们的宇宙是什么样的?”她说着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时候我是不会去打扰她的,有时候她会傻傻地笑起来,粉红的嘴唇下面那一颗颗乳白色的牙齿便偷偷地露了出来。
有一次她望着对面山上的乱坟岗说:“你看,那里面埋的都是孤魂野鬼,哎!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啊!”
我也便傻傻的望着对面的乱坟岗发发呆,接着叹一口气。
“小帆,你准备以后了干啥?”我问道。
“那你呢?”
“我先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大学毕业了就到农村村里去当一个老师。”
“那好啊,我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出来了和你一起去到农村当老师。”
“真的吗?”
“真的。”
“你就不怕吃苦吗?我是农村长大的,在农村生活会很苦的。”
“不怕,我爷爷也是农村人,她以前会经常讲起农村的生活,那种田园般的生活就像陶渊明诗句中的一样美,城里太噪杂了,我喜欢农村的空气和夕阳。”
“真的,那说好了,永远不许变哦。”
“哈哈,不信我们拉钩啊。”当我们小拇指勾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好像掉入了另一个宇宙。
美好的时光总会过的很快,太阳快落山了,晚霞的残光照在她那粉嫩的脸上,看起来更加娇美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高三,紧张的学习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哪还有时间去跋山涉水呢,有几次她约我,但我都以学习忙而拒绝了,她是一个很理解我的人,所以以后便没有央求过。但我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那么好,只是少了一些相互探讨和交流的时间。
......
然而,命运之神却正在建造我们之间的天河,有一天他向这条无边无际的河中灌满了不可跨越的水,从此以后我们坠入了不同的宇宙。
那是高三第一学期期末的时候,中午吃过饭刚进校门,就看见好多人在议论什么,整个校园内嗡嗡乱叫,仿佛末日前的恐慌,一个个脸上堆满了严肃而神秘的神情。我便赶紧凑过去问了几个不认识的同学,他们说:高三二班有一个女生今天中午被货车给撞了,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死了,我问他们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但他们都不知道。听了之后我只是有点惊讶,像平常死了人一样的那种感觉,一个好好的生命就这样走了,正如小帆说的那样“生命好脆弱啊!”
但当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告诉我那个受害者就是小帆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差点晕过去!“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你们骗我,绝对不是小帆的。”我这样对他们说,语气很坚决。我疑惑地跑到了她们班级看了一下,她的同桌哭的死去活来的,说:“今天被车撞了,小帆走了......”
我当时就想:小帆...我的小帆啊!我今天早上还见了你的啊!怎么中午就阴阳两隔了呢,真的想你说的那样,生命很脆弱吗?这天中午我想班主任请了病假,没去上课。
我迷迷糊糊的怎么回到宿舍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回到宿舍就爬到床上痛哭一场......
“不行!我要去看小帆最后一眼。哎,不行啊,小帆的父母肯定不许的啊!那我就去找肇事司机为小帆报仇,不行,小帆以前告诉过我,凡事都要理智,不能冲动,我相信法律会还小帆一个公道的。”我一直这么想。第三天,我得知消息,肇事司机因违章驾驶撞死人被判了重刑。根据我们那里的习俗无子女者是不能进祖坟的,更何况小帆还是一个未婚的花季少女,所以小帆的父母只好忍着痛把她葬进了那片乱坟岗,我不敢向她的父母挑明,我没有见到她的遗体,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这两天来我一直以病假推脱,整天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痛哭,几天没吃一点东西,晚上躺在床上一眼闭就看见小帆那迷人的笑脸,我,彻夜难眠......
这一天是星期天,我终于从幻境中醒来了,我决定去乱坟岗。这一天的天气并不好,天上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像刀一般直入人的骨髓,风吹得树枝嗡嗡作响,山脚下的小河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早上起来,我头也没梳就带了三本书,一本高尔基的作品,一本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本是黑洞时间的性质,山上的草在寒风中奄奄一息的摆动着,对面山顶的寺庙中敲响了晨钟,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遥远,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又好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乱坟岗中的干枯的树枝上的几只麻雀仿佛就被这声音惊了一下,转身飞进了幽静的峡谷。我冒着寒风,一手抱着三本书,一手抓着干枯的藤草,终于爬到了这座乱坟岗。坟冢中都是一些残败的树枝和横竖躺着的墓碑,碑上的字迹也大都难以辨认,枯草在坟地中瑟瑟发抖。但有一座坟是新的,远远望去很清晰,我便急匆匆地跑到了坟前,果然一块冷冰冰的石碑上刻着“爱女徐小帆之墓”
“啊,小帆啊,我来看你来了,是我啊,你看得见我吗?”说着我便放下那三本书跪在了坟前,寒风依然在嗷嗷的叫着,有一只鸟停在了坟边的树枝上叫了一声,便箭也似地飞走了。
“小帆,我给你讲天文学好吗?我讲完了你也要给我读高尔基的作品好吗?我给你放林俊杰的《西界》好吗?”说着我便泪流满面,放声哭了出来,我把头不住的在她的墓碑上乱撞,我相信这样的敲击声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听得到的。
“因为我活在西边,只拥有半个白天,一到午后夜色就蔓延,虽然和你面对面,却看不到我的脸,感觉到你不安的视线。”歌声在嗖嗖的寒风中听起来好像在鸣咽。
“小帆,你告诉我,根据相对论时间是可以倒流的对吧?”说着我又鸣咽了起来。
我把脸贴着那冰冷的石碑,我能说些什么呢?这里葬着一个孤寂的灵魂啊。从此以后她便要和这乱坟岗中的孤魂野鬼为伴。山中一片沉寂,寒风从对面的峡谷中吹来,地上几根断了的枯草也被这风带到了远方,消失在这片凝结的空气中。
“小帆,我们现在在不同的世界,我终究要离开的,但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你想我了就给我拖一个梦好吗”说着我又扶着那冰冷如铁的光滑的石碑流下了两行清泪。
转身间我又看见了对面的那座山,那座我们曾经谈天说地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泛黄,似乎是一个可恶的魔鬼吸走了山的精气,看上去很凝重,仿佛一个老人在风中发抖。陡峭的崖壁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凄寒的叫声在狭长的峡谷中回响。
寒风中已经夹杂着些星星点点的雪花,像一个个幽灵似的在我身边乱舞。我一手抱着三本书,一本高尔基的作品,一本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本是黑洞与时间的性质,兜里播放器中的《西界》仍然在风中重复着鸣咽。
“小帆,根据相对论时间是可以倒流的对吧?我要和你大学毕业了一起去农村当老师,早上去看日出,晚上了坐在村头的石头上看夕阳落山,在田间呼吸陶渊明式的空气,你听见了吗?”我不住的问。
耳边的寒风仍在呼啸着,风中夹杂的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像针刺的一般,凌乱的头发被风吹的左右摇摆,我的眼泪不住的流着,在面颊上结成两根冰柱。干枯的树枝如魔鬼的手指一样把天空撕得支离破碎,对面山上的我们曾经度过过幸福时光的地方一片泛黄......
当我写完这篇文章时,不觉中已有几粒豆大的眼泪滚落在纸上,把字浸的跟在宣纸上歪歪斜斜的书法一般。我们曾经在同一个的世界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而现在我却只能拿起笔来怀念另一个世界的你。那段时光犹如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王朝,这个王朝毁灭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它那拥有‘灿烂文明’的历史只能写在苍白的纸上,那就叫做故国吧。
“小帆,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光可以倒流的对吧?”我不住的问。
窗外还是坟墓一般的沉寂......
——王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