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虎伯

小时候，由于生活贫困，没什么好东西可吃。能够吃饱就已经不容易了，就连吃干饭也不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煮稀饭也要讲究煮得稀些再稀些。吃肉当然是少有事了，只是根据季节不同，偶尔会炖一些东西来吃补一下。花样也不多，除了传统的炖一些“四物”“四君”“党参”之外，就是炖草药类的了，常见的草药是“白猪母奶”、“虎尾轮”等。

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常常是一小煨的“补”要在场的三四个小孩一起吃。那是无法一人拿一个碗来分吃的，因为东西太少，分开来绝对是很不好看的一点点而已，所以我们经常是一人一个汤匙或者三四个人两把汤匙围着一个小陶煨轮流舀着吃，那种情形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温馨的。

每当吃补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因为可以吃到几块肉了。当然我们都会很自觉的分配这稀有的食物的，小弟弟小妹妹自然多吃一点点，比如多一块或半块的肉。

一般情况下，母亲没有为我们滤去药渣，而我们也常常是连带那些可以吃得下的药材一起吃掉的，我们由此知道了，诸如党参、熟地、淮山片这些都是可以吃得下的，而且口味还不错。碰到炖的是自采的草药，那多半都是咬不下去的树根草根，但我们也习惯了没有滤去就开始分享了。

我一直觉得，没有滤掉这些草根，吃起来反而有趣得多。如果清理掉那些树根草根，明明白白几块肉、几口汤，便少了许多兴味。

一煨热气腾腾的汤，透过油珠，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些许诱人的肉块和一些有如珊瑚的根根茎茎，仿佛是一片深邃的大海，里面似乎蕴含着取之不尽的许多宝藏，给人充满希望和诱惑。如果是一处浅滩，有多少鱼虾一目了然，一网撒去，连可以网到多少东西都心中有数。倘若没看到鱼虾，显然就没有必要撒网了。但大海不一样，你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宝贝，不知道这一网撒去会有多少收获。运气好的时候，就会捞出许多惊喜。

兄弟姐妹们用汤匙轮流舀过，吃得嘶嘶咂咂的，有声有色，津津有味。这时每人也许只吃了一到两块肉，但我们没有失望，因为随着“水位”渐渐降低，显露出了密密团团的一堆草根，那错综复杂的样子，就仿佛是一片未开采的原始森林，我们同样相信，茂密的原始森林就如同大海一样，里面也会有着无穷无尽的宝藏，只要勤于深入，必有意外收获。等到汤汁基本喝完，姐姐就会拿来一双筷子开始拨寻，发现有肉，就夹给我们吃，三四双眼睛随着筷子的拨动来回搜寻，时不时会传出惊喜的叫声：“有一块有一块！”、“在那里在那里！”、“是我先看到的！”其中的无限趣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感受得到。

若干年后，听到城市里朋友说他小时候就不喜欢吃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他母亲常常专门为他炖猪心什么的，为了让他吃，都要追着满街跑。世上本来就有许多不平等之事，如果能够真正换位一下，应该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感想。不独这位朋友，现在的小孩哪个不是因为太过丰盛而厌吃许多食物呢，每当这时，大人总忍不住要跟小孩说起以前如何如何的艰苦，如何如何希望有这么好的东西却无法得到，等等。其实，他们不会因为听了这些就珍惜起现在的机会了，因为他们的经历不一样，他们对于大人们“逼迫”他们吃东西的苦恼，一点也不小于你当时吃不到东西的那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