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舞月光，何处话凄凉

文/沉吟

图/苏苑

松墨初上

笔落纸签若雪我写满了一袭香

小篆字两行

“成双花前影月下恰正逢西厢”

冬雪初落，窗外松树常青，推窗轻嗅，梅花朵朵，芬芳满溢。我悄悄打量着你的侧脸，看你握着蘸了墨的笔，在纸签上匆匆写着。你身上带着的茶的清香，扑鼻而来，我嘴角微扬，专注地看着纸签上的字。

“成双花影前月下恰正逢西厢”

看你落笔如此匆忙，那“双”字如同两人对望，我以帕掩口，轻轻笑起来，你却敲了敲我的额头，戏谑我的调皮。你可知晓，这呢喃娇嗔，只对你。

喜欢看你翻阅书卷，一页一页地墨香萦绕在你的身旁，伴着原本的茶香，却是格外地好闻。你兀自在窗前看书，看到喜欢的地方便读来给我听，而我则一边看着茶水一边侧耳细听。有时候听得入了神，便忘了水已沸，直至洒出来的茶熄了炭火才察觉。

我以为这般惬意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在我的有生之年里。然而终是我自作多情了些。

你舞文弄墨，谦谦君子，又曾有官职在身，怎会与我这等舞姬相守一生？我不过是在你病时帮了你一把而已，这些日子的相依相守已是奢望，我又怎敢奢求你的长相厮守？

知道你官复原职的时候，我凄然一笑。只等着你来同我告别，永远的别离。然而你没有，你仍旧那般殷勤切切地告诉我，你要先行一步，稍后再来接我。我自顾自地笑了，你却不知我的心里有多么地悲凉。

临风把盏，对月饮酒。你时而低头饮酒，时而极目远望，我在一旁细细打量着你，想要将你的容颜描绘在我的心中。

此去，相见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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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千里别今夜你还在身旁

想说不能忘

却道“何以解忧还需玉琼浆”

贬官。流放。病倒。我一度以为余生便要在这般萧条之中慢慢熬过。北地的天气寒冷，风瑟瑟地吹，一贯体弱的我因着风寒久久不愈。从来都是锦上添花之人，雪中送炭不敢奢望，只求没有雪上加霜。枉我一介读书为官之人，到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昏迷。醒来。再昏迷。身上绵软无力，我总觉得阎王在向我招手。再醒来时，却是温暖的床褥，迷蒙之间见到一女子在细心地煨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我最为潦倒的时候，施与我救命之恩。

恬淡、闲适、美丽。饱读诗书的我却忽然觉得无法用更多的词来描绘你的美好。比之我曾见过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又不知美了几分。病间你的悉心呵护，我自问此生无以为报，便蘸了墨提了诗赠予你。未料你竟慕我才学，愿以身相许。

喜欢读书给你听，看你俏皮可爱的模样。那吃吃笑起来的容颜终我一生也无法忘怀。有时看着你出神，想着余生便这般与你相伴，也未尝不是好的。只是我终究是个男子，读书为官，总想着出人头地。

知道官复原职的时候，我欢喜万分，想要告诉你，却又思及你舞姬的身份，不敢再开口。朝中为官，若为同道论及妻室的出身，我怕是再也无法抬起头来。直至启程的前一晚，我才匆忙告诉你。

若问我此生最为后悔的事，怕便是欺瞒你先行一步稍后再来接你吧。此后二十余年，我亦曾娶妻纳妾，相敬如宾，却终是无法感受到同你在一处时的怡然之乐。

后从故人口中听闻，你竟在我离开的第二日自缢而亡，心蓦地疼痛起来。我犹记得临行前一夜与你对月把盏，看你面有愁云，只道你是不舍与我分别，然来，那竟是你的痛彻心扉的凄凉。而我，竟在时隔二十余年才恍然发觉。

又是冬雪初落的时节了，二十年恍若一瞬之间。开了窗，对月慢慢饮下酒盏中的酒，我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人，清冷孤寂地在那黄泉之路上看彼岸花开。

注：本文已刊载于华曦八期杂志《执素》，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