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亦难
(2010-12-18 15:08:09)
标签:
杂谈 |
分类: 闲敲棋子落灯花 |
我有时候会想,这世上最慢与最快的时光,应该都是在车站或者机场吧。
前者因为赶路,后者因为别离。我们希望走得很快,也难免希望停得更久。
按林黛玉的性格,人生还是不要相聚的好,如此便可免去离别的苦楚;可要依着贾宝玉的,但愿长聚不散。据此看来,林黛玉是悲观的现实主义者,贾宝玉是虚幻的理想主义者。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欢聚总是太短,离别总是太长。
江淹有首著名的《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朝夕相处的熟悉亲切的人儿,相偕相伴的欢乐的时光,一别之后,遥不可及。怎么不让人肝肠寸断。
那些别时情景,也是别后的一笔财富吧。千万遍的品味,似乎可以把距离缩短。
柳永的别离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此时无声胜有声,万千滋味,竟无一言可以诉尽。
朋友间的送别似乎可以豁达一些,“劝尽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有饯别,有宽慰,或者还有约定。
古代的送别,因为信息和交通的不畅,多了些前路未卜,一别成永决的悲壮。那时候有多少痴情女子,一等就是一生。
或者是因为现代人相见太容易,也就轻言离别。放开了拥抱便各奔一方,潇洒得让人心生寒意。
离别之后,相思是主题。
“离别是淡苦的水,孤独是一匙咖啡,我把相思煮得很浓,品味你留下的芳味。”
两个人的日子,开始一个人过。
相思倒也是幸福的,至少有个相互的牵念和沟通。“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别后的两个人把相聚的日子细细数来,幸福被无限放大,不快被全然忽略,也算是意外之获。今后再聚,自然加倍珍惜。人在两地,心发一处,两情长久,不在朝朝暮暮。
难过的是要在人群的喧闹和众人的团聚中,独自忍受所有的失落和忧伤。“渐写到别后,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回忆深处,相思尽头,眼泪出场。苦苦等待,不知相见何期。“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种想往,“君问归期未有期”才是现实,等待得太久以后,即使聚首,都有些难以置信。“今宵剩把银釭照,相逢犹恐是梦中”。
重新拥抱的那一刻,恍若隔世。
可另有一种别离,是没有未来可以期待的。
也许是分别的两个人早了然于胸,有了心里准备,把那些决别的苦楚温习过无数遍。放开手的那一刻,某种心情,跟向死一般的冷寂。
也许是世事无常,离开以后,渐渐明白,再也见不了面。漫长的岁月和孤独的长夜里,往事如绝唱,像午夜的电台一般反复重播。
这样的别后滋味,永远是腹稿,没有观众,没有读者,不能发表,不能流传。思念变成独角戏,形式是绝望的沉默。
当我有一天明白连死亡都无法化解这样的绝望以后,就特别惧怕死亡……
与死者告别最让人不堪的,是他们突然变成了另一种陌生的形态。
明明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明明是我们熟悉的人。可他们突然不再说话不再喜怒哀乐,红尘中的一切不再与他们有关,我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他们以哪一种形式存在,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存在过,还会不会存在。
是死者,抛弃了我们,抛弃得那么彻底,不给我们任何藕断丝连的机会和可能,没有解释,也没有告别。
我们活着,就是要学会适应一场又一场的离别,面对那些不断从我们生活中退场的人和事,包括我们的青春,梦想,还有健康。总将离去,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