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我不认识吴鲁。我只知道吴鲁是个书法家,是晋江钱头村人。我知道吴鲁书法个人风格鲜明,自成一体,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我听说,北京坊间曾流传着一则故事:由于吴鲁文章翰墨,均为一时之选,称为“吴体”,获得许多官员喜爱。以致许多取巧偷懒的候考举子们不去刻苦用功,而是竞相临时仿书“吴体”,希望春闱会试时,主考官阅卷时会误以为是吴鲁写的文章,给个关照,以取得更好名次。吴鲁气愤无奈,只得弃“吴体”而别书他体,以免鱼目混珠。
当然,我还知道,吴鲁是科举时代福建最后一位状元,也是最后的泉州状元。但我不知道吴鲁还是一个有政治思想、有军事思想的文人。1900年,农历庚子年,八国联军兵临,北京的上空弥漫着风雨雷电,这座老大的中国在这一刻陷入了历史上最大的危机之中。国难当头,吴鲁临危受命,以一介文官之身任职军务总办。敌人来了该怎么办,吴鲁提出可以分兵几路,把敌人的腰部切断,让敌人的粮草、军火及各种接济中断,中断以后,可以形成一个包围圈,瓮中捉鳖。
无疑,这是一个爱国的战斗部署,但历史有时并不眷顾一个有思想的爱国者。是吴鲁人小言轻,或许是慈禧太后的摇摆不定,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军务大臣的懦弱无能,吴鲁的军事主张最终并没有得到实施。八国联军侵入了北京,“危城未破降幡树,大帅先奔众志违”。大将未战先降,慈禧太后闻风西逃。日军炮轰地安门,抢先突入西城。围捕慈禧未果后,联军随即烧杀抢掠,古都一片火海。吴鲁撤退不及,被困于京师宣武门外南柳巷晋江会馆一年多,历尽艰险,多次藏匿于后院深草丛中,才躲过一劫。亲眼目睹了侵略者的罪行,吴鲁写下了撼动人心的记录式诗歌《百哀诗》。《百哀诗》翔实记录八国联军侵华期间诗人所目睹的种种现象。他写义和团,他写红灯照;他写外国人攻进北京城以后烧杀抢掠;他写清官员的腐败无能;他写老百姓的水深火热,写腐败的清廷不思振作,哀国家之不幸,怒国人之不争。
对于一个军官,吴鲁不能亲自杀敌,只能无奈叹息;对于一个不被重视的文人,吴鲁只能用他的诗,在宣纸上倾泻滔滔的愤怒和呻吟。
《百哀诗》成为庚子事件的第一手资料,史学界一致推崇,被誉为“庚子信史”,成为中国人民反帝爱国斗争的一部诗史,是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教材。
有人说,在军事上,吴鲁没办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去办教育。他想通过教育实现他的救国理想。在云南任职期间,从幼儿园小学开始办,他也办了文言学校,实业学校,模范学校等等,同时也办了中学,这样就把整个教育体系构建得非常完整,无疑,这对后来整个中国教育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我真不知道,吴鲁还有这样的贡献。我想,现在的晋江教育发达、文风鼎盛,跟吴鲁应该不无关系。这是一种传承,一种超越。
宣统三年,也就是1911年,这是秋风将近,还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吴鲁再也不入朝为官。我不知道他是厌倦了仕途,还是看透了这个老大帝国,反正吴鲁回来了,回到他的晋江钱头老家。民国元年,吴鲁病逝故里,葬于晋江磁灶镇马鞍山。他带着他的遗憾,带着他的思想,永远留在了他的家乡。
我不时从吴鲁的老屋前走过,老屋已破旧不堪,芳草萋萋,但红砖墙依旧泛着光芒。吴鲁的后人十分珍惜这一文化遗产,将他们老祖宗的画像供奉在大厅中间,时时膜拜。吴鲁精神不灭,吴鲁的老屋怎会倒下呢?
即使吴鲁的老屋倒下了,吴鲁的精神也还在新时代弘扬。
吴鲁有一方端砚,这一方端砚岳飞、文天样、谢枋得都用过。在《正气研斋文稿》中吴鲁记叙了这方端砚:“余家藏正气砚,为岳忠武故物,背镌忠武‘持坚守白,不磷不缁’八字,旁镌文信国之跋,上镌谢叠山先生之记。三公皆宋室孤忠,得乾坤之正气者也……”吴鲁将这方端砚视为珍宝,称其为“正气砚”,一直留给后人。吴鲁似乎要告诉后人,我们已经丢失了许多东西,这种崇高的民族气节是再也丢不起了。而我要问,现在的我们,能否像吴鲁珍惜这方端砚,珍惜这种崇高的气节呢?可惜,这方端砚已经丢失了,无处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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