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昊   

 

    春。

    这是一个小鸟歌唱的喧哗季节。

    而对于国美帝国创始人，曾经的中国首富黄光裕来说，却是一个寂静的季节。监居之所的窗外，，天空辽远而苍凉。

    你已不在江湖，江湖却仍然有你的传说。

 

   

         家电普世运动的宠儿

 

    从一个近乎流浪汉的落魄少年，到成长为震惊天下的大陆首富，黄光富裕无疑富有商业天才，作为黄的前辈级人物，港商詹培忠就曾对黄在商业方面的超人悟性大为惊叹。在同时代中人，黄光富裕亦为很多商人视为传奇人物。

 

   时世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世？这是一个古老的话题。 

   在某种意义上说，黄光裕乃至国美的成功，乃是拜家电行业轰轰烈烈的普世运动所赐。

 

    家电行业初起步时非常弱小，当时，家电消费还只是奢侈品。彩电刚出世时，全国只有几百台，一直到1990年代中期，彩电的销售量也不过数百万台；最初能够买得起空调的，更是凤毛麟角；而直到1990年代格兰仕降价之前，微波炉还是摆放在富有人家客厅用来炫耀的奢侈品。

  

    当年的福特汽车，只有当它开放出微型车的时候，才应商业普世浪潮成为企业巨头，长虹之于彩电行业，格兰视之与微波炉行业，都是如此。通过大规模的降价，家电产品开始在中国普及。

    同样，国美的崛起，亦得益于此。当年国美确立“薄利多销”的策略，以及其以连锁模式实现规模扩张，都促使家电从贵胄降临人间，国美与家电制造商一起，造就了一个宏大的家电普世运动。在这种意义上说，国美的崛起，不唯凭借黄光裕的商业天才，亦是拜时世所赐。

 

           原罪与现罪

 

    很久以前，曾看过一场名为《偶像的黄昏》的香港黑帮电影，当黑老大回到他曾经居住的贫民窟时，很多年轻人把他当作偶像，纷纷要求与他一起出去闯荡天下。而最后，当他归隐的时候，他曾经很欣赏的一个小弟，却面临坐牢的命运。

 

    同行不同命，都曾刀口带血，有人成功靠岸，有人却坠落地狱。为什么？

    黄光裕今日的处境，正如那影片中的小弟。

   

    据传黄光富地产生意中，存在13亿的违法操作嫌疑。黄光裕曾经很羡慕杨国强在地产领域的呼风唤雨，视其为“大哥”。受其影响，黄光裕疯狂圈地上亿平米，尤其是高调进军中关村，最终使其身陷泥潭。

 

    其实，关于黄光裕家族财富的“原罪”，外界一直存在质疑。或说其当初以走私起家，或说国美收取巨额进场费，并喜延期付款，似有压榨厂家之嫌。不过，这些“原罪”，已经逐步得到“救赎”。到国美时代，走私基本已经绝迹，而与经销商的关系，最近两年，亦开始改善。

 

    事实上，在中国商业社会的初期，或为生存所迫，或因法制商规不完善，很多企业起步时候多少做过一些些有违商业规则的事，就连一些领袖级的知名企业家也不例外。希望集团的刘永好承认自己赚过昧心钱，柳传志当初也走私过，在一个商业规则不完善的社会，原罪在所难免。

 

    但是，当企业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当商业社会日益走向规范与有序时，带血的财富，却已非吉兆。20年前，牟其中空手套白狼成为商界领袖，20年后，再空手套白狼，那就成诈骗了，牟也从英雄变为阶下囚。

 

    黄光裕之所以出事，更大原因是由于其“现罪”，当商业环境已经发生巨大变化时，他却不知审时度世，以前辈们过往的行为方式，来立世于当下。最近两年，由于房价高涨，引起社会动荡，国家对于地产行业控制日严，曾经盛行的权钱交易，得到了很大遏制，很多出身地产行业的“大哥”，如今早已经洗尽铅华，低调上岸，而黄光裕却在十几年后，去重复他们当初在多年以前的权钱交易之路。却不知时世已变，江湖早已不是那个江湖。可谓不智。

 

   张小平“财富真相”一书，超越了 “原罪”论，而将黄光富裕的前后作为，放在变迁的商业社会中考量。 “属于原罪的，不妨让给历史混混沌沌地稀释；属于现罪的，一定要交给法院清清楚楚地审查。”

 

    而同行不同命，绝对不是社会的不公，恰恰相反，它折射的是社会的进步。黄光裕的出事背后，凸现的是一个日益完善的商业社会。从不遵守规则到遵守规则，从混沌到有序，从灰暗到阳光。

 

 

         放逐与重生

   

    黄光裕一案目前尚为尘埃落定，，而无论最后身陷大狱，还是虎归山林，黄光裕的人生，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放逐之旅，区别之是在于，被放逐，还是自我放逐。

 

    而事实上，本次劫难之后，黄光裕，需要完成双重意义的新生

    对于个体生命来说，他需要完成从“罪人”到“新人”的蜕变。而作为一个企业家，黄光裕还需要完成从天才与英雄，到退归股东的转变。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黄光裕与中国顶级家电企业领袖的成长历程：

    1998年,长虹突破100亿,此时倪润峰54岁;

    2001年,美的突破100亿,此时何享健59岁;

    2003年,格力突破100亿,此时朱洪江58岁;

    2003年,格兰仕突破100亿,此时梁庆德66岁；

 

    而在2004年成为胡润首富的时候,黄光裕才35岁,2007年,并购永乐、大中后的国美,已经¬成为超越1000亿规模的庞然大物,而此时的黄光裕,也不过38岁,正如日中天,处于男人一生中最灿烂的季节。

   

    日照中天。

 

    一天中太阳最高的时候,是中午12点,而一天中最为温暖的时候,则是下午两点,此时太阳已过中天,但是,由于还能发出足够的光和热,下午两点以后,太阳则逐步日落西山,气温逐步降低,乃至步入冰凉的黑夜。

天道如此,人道亦然。

 

    在达到颠峰与开始衰落之间引退,是领袖明智的选择。个人蓬勃的生命力,有时候对于一个组织来说也许并非好事。所谓英雄迟暮，其潜台词是，曾经的英雄早已没落，但是他却仍然霸占历史，由英雄蜕变为毒物。

 

    在国美,黄光裕的个人权威太过于强大,使其难以修正自身的弱点。国美的商业模式曾经很成功，但是，在制造商亦日益强大，利益格局发生变化的时候，国美没有及时与经销商重新定位彼此在价值链的位置，导致了国美与制造商之间的矛盾，格美之争，只不过是极端的表现。黄光裕陷入地产泥潭，与其迷信过去的成功渊源甚深。

 

    摩西。

    当他带领自己的族人逃出红海的时候，他是举世无双的英雄与领袖。

    几百年后，耶苏横空出世，新约亦开始取代旧约。摩西，已经沉睡在尼波山上。

    自我放逐，然后新生，自我灭亡，然后永生，绝不仅只是宗教故事。

 

    同样的故事，曾经在另一家电巨头创维预演。当初的黄宏生，固为一世枭雄，亦大有“天不生此人，万古如长夜”的自我期许。然而，这个昔日容不下陆强华与其分享人生光荣的企业领袖，在被捕之后，创维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舵手”而崩溃，相反，一度消沉的创维，在后黄宏生时代，却反在“看守内阁”的经营下，获得了新的飞跃。

 

    而国美，同样面临着一个后黄光裕时代。

    巧合的是，目前以陈晓及黄光富裕的家人和亲信组成的“看守内阁”，似乎亦有再造国美的迹象。

黄光裕的放逐，何尝不是一种涅槃？

 

    国美由此告别黄光裕时代；

    黄光裕由此告别英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