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是多元的这一观念越来越为人们所认可的当下，读哈耶克的这本《通往奴役之路》，感受不可谓不复杂。哈耶克对集体主义的批判非常犀利，而且是全方位的，几乎不放过任何一点集体主义抬头的可能。但他没有说明的是，集体主义的所有这些弊端恰恰也是为了弥补自由主义的缺失。这种非此即彼的敌对阵营态度，和该书出版的时代，1944年的世界格局有关。彼时英国尚处在日不落帝国荣耀的余晖中，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优越感爆棚，幻想着由自己来管理世界。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英国早已沦为一个二流国家。和英国关系匪浅的美国似乎也正在慢慢淡化自己的盎格鲁撒克逊色彩，而成为多元文化的代表。但这本书所带来的思考价值依然是非常珍贵的，值得推荐。

      我们很难否认，几乎每一个自由主义者最终都难免要陷入种族优越的悖论中。以追求自由之名，行丛林法则之实。崇尚自由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俨然已经站到了人类鄙视链的顶端，靠着画大饼继续收割和蚕食其他平庸族群们的资源和未来。这种种族的优越感，尤其在哈耶克这样一位并非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论述中一再出现，让人感到 不寒而栗。如其所言，自由主义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个代价也许是第三世界的我们，也很有可能是所有非昂撒族群。那我们该如何自救？哈耶克也许会说，耗材而已，放弃吧。

      如果说集体主义最终会导致人类走向奴役之路，那么自由主义的尽头便是野蛮之路吗？人类文明几千年的进化不正是为了摆脱蒙昧和野蛮，而且奴役本身不正是文明的底色吗？因为文明往往意味着规则和束缚。谈及解决方案时，哈耶克同样陷入了种族主义的逻辑中，甚至提出即便在英国施行法西斯统治也会比德国好一些。这当然是无法证伪的假设。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哈耶克其实知道不同种族的思维模式存在着巨大的不同，但他还是坚持以英国式的思维模式来统一管理全世界，以十足的优越感来指责其他种族，这种虚伪且自私的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其背后的真实居心。

      所有持之不懈从外努力植入的价值观都是可疑的。因为价值观的源头是切实的民族地理历史环境。每一个民族现有的思维模式、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都是对既往地理历史环境的最佳适应，他当然不可能整齐划一，也会有先进与后起之分。而造成这种区别的各种因素中，人类自身的差异反而极有可能是最弱的。而由此将思想和意识进行高低定性是一种狭隘且本末倒置的行为。哈耶克指责集体主义的民主只能在小范围内实现，但自由主义者所宣称的自我实现同样不可能放大到全部人类。因为地球的资源一定是有限的。而部分人的自我实现的代价一定是更多人成为耗材。对诸如哈耶克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代价当然是可以被接受的。因为成为耗材的又不是他们。而他们能够给予耗材们的除了只有几滴假惺惺的眼泪，也许还会有尊重和歌颂。这是我们在看很多好莱坞主流电影时经常会感到尴尬的原因所在，比如最近爆火的美剧《白莲花》，白人精英们自觉或不自觉的以父母身份自居，优越感爆棚的以教导子女的心态蛮横植入自己的价值观，打断当地本有的生产生活，从而乱中牟利。而那些因为向往白人精英们的优雅精致生活而不断努力加入这个鄙视链的群体们，一方面对来自上层的鄙视欣然接受，一方面再疯狂向下鄙视更低地位者。上面提到的白人精英们也许需要特别强调一定得是日耳曼人中的纯种盎格鲁撒克逊人。毕竟同属欧洲三大族群的拉丁人和斯拉夫人在这方面和我们一样，也是不配的。

       总有人用盎格鲁撒克逊民族能够爬到当下人类鄙视链的顶端，来证明其民族的先进性。但从人类历史来看，几乎大部分先进文明都是毁于落后文明之手。文明不敌野蛮，东西方皆然。技术的加成之外，盎撒民族称霸全球靠的恰恰不是先进的思想和文明，而是暴力掠夺来的财富。从这点来说，德国人指出自由主义的本质上是为了维护商业英国的利益，其实是切入要害的。

      还有人用所有大英帝国的殖民地人民对其不但很少仇恨，反而都在渴望自己也变成英国人来证明英国殖民的合理性。这种说法并不新鲜，早在罗马帝国向外开拓征服时就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可以从很多角度来解释这种被征服地区的人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现象，但没有一条可以据此来说明征服的合理性。就像你不能用被强奸者是否感受到高潮来为强奸这一行为辩护。这种现象背后的一部分原因如果从心理学角度来理解也许会变得非常容易：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望被认可。殖民者们几乎不会去平等的对待被殖民者，他们也许伪装会成爱的使者，但他们一定会拒绝承认殖民地的人民和他们拥有同样的权利，遑论分享利益。他们会不断用各种具体的政策来强化这种分别，人为制造出一条鄙视链，并告诉你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在这条鄙视链上不断向上爬。这种PUA术在物质财富的加成下，非常有效。甚至英国人自己就是PUA的产物。他们坦然接受王室和贵族的存在，对血统论的执念非常之深，甚至幻想着自己也可以成为全人类的贵族。但自由也许仅仅只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幻觉。

      人的本质真的是自由吗？也许除了盎格鲁撒克逊人，其他所有人类都不会觉着丧失自由是多么了不得的悲惨境遇。除了一些至高的情感和抱负，人们还可以为了满足各种欲望而随时出让自由。哈耶克也说自由在保障面前是可以被放弃的。而沦为资本的韭菜还是权力的耗材，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或许可以做这样一个类比，猫科动物基本上可以被认为是是自由主义者，相应的犬科动物则被视为集体主义者。在现有的自然法则下，猫科动物确实更常被认为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但一只犬科动物如果因为听信了猫科的传教而选择自由主义，无疑只会更快地丧命。而不同民族居住环境的差异造成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差距远远大过猫犬之间的差距。不顾现实情形的不同而机械植入外来观念是很危险的。而那些被民主自由的外衣所打动而在第三世界疯狂摇旗的人们，要么坏要么蠢。一个连《乡村爱情》（仅作举例）都不看，鄙视抖音和快手的所谓精英分子，如果只是站在高处指责民众的愚昧和无知，无异社会毒瘤。

       哈耶克对自由主义的维护同样可以用到集体主义上来，一切选择都有代价。而我们选择的标准往往不是其最好的一面，而是他可能避免的最糟糕的一面。当然这种二元对立的观念早已成为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现如今的人们更愿意接受世界是多元的。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对人类社会来说也许是真相，但却不该成为人类社会的目的。我一直觉着自己是自由主义者，但我还是觉着哈耶克的自由主义有些走的太远了。也并不是认为自由主义就是人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