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鞭影》今读(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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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秀悲殷
译注:殷纣王的叔父箕子,在朝见周武王时,路过殷朝旧地,感怀昔时,写了《麦秀》加以歌咏。
说明:箕子曾担任殷朝的太师,与微子、比干并称“殷末三仁”。比干剖心成仁,微子去国成仁,箕子苦谏成仁。苦谏,就不仅是苦口婆心,更含良苦用心。
一切都要从那双筷子说起。纣王由早期的励精图治开始转向奢靡,这从他用的筷子就可以直接看出来。有次,在和纣王共进晚餐的时候,箕子忽然发现纣王用的是象牙筷子。
纣王浑然不觉,继续享用桌上精致的一切——别说,和竹筷就是不一样,不时还端详一下。箕子当然也看出象牙筷子比竹筷好看,手感更好,那是一种象征。成有勤俭败由奢,纣王这样,下面的人肯定效法,这就不是小事了。必须提醒。
“大王”,箕子看纣王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就上前说道“这双筷子真好看!”
“哈哈!”纣王听了很得意,“刚进贡来的,用着很舒服——改天送您一双!”
“谢大王!”箕子不慌不忙,“只是不知这样的筷子如何制成?”
“那可不容易制成”,纣王在听佣人介绍时,记住了一些,“这是用上等的象牙制成,细加打磨,好几道工序!”说完不禁心中疑问,叔父以前对自己的饮食器物从没有关注,今天是怎么了,又联系到叔父的言行,心想今天有戏看了。接招吧。
“大王的衣服华美尊贵,如果只是领子好看,行不行?”
“当然不行”,纣王答道,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不多,听听也不是折磨。
“华美的衣服是整体华美,好吃的食物也需要整体搭配。”箕子继续说道。
“对,饮食之道,是门不小的学问。”纣王刚说完,就看到箕子眉头皱了一下——别跑题。
“大王深知此道,不用臣多言。和象牙筷子匹配的是美玉制成的杯盏,有了这样的杯盏,盛的也不可能是粗茶淡饭。桌子也必定不凡,进一步,椅子,地板,壁饰等等,也都要精致再精致。这里没有,肯定要千方百计寻到,寻的时候,肯定也是好马配好鞍,不用臣多说,大王一定明白,开了这个头,就不会停止。”
“真有你的”,纣王听了,心里一落——有那么严重吗,于是向自己的叔父,也是自己臣属说道:“您放心,只是一双筷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
“这不是臣的担心,而是必定出现的事情,只要开始,就不会结束。”箕子语词坚定。
“叔父您最近一定是操劳国事过度了,太敏感了吧。”纣王还是想绕开。
“臣并非虚言,还请大王三思。”箕子知道纣王的性格,那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转变的。但天下的局势却是波谲云诡、朝夕变换,不等人啊。
“大王,大王”,仆人喊了好几次,终于把纣王唤醒,这距离箕子上次劝谏已经好几个月了。和象牙筷子配套的,已基本弄全,还有几个山珍海味没送来,但和几个月前一比,那真是天上地下了。这多好,纣王瞅着桌子上的佳肴,不禁想到。
“大王”,仆人看纣王醒来,于是上前:“禀大王,箕子割去自己的头发,已经变得发狂,天天弹琴唱歌!”纣王心中一凛,继上次之后,叔父又劝谏了几次,温和严厉的话都说了,看自己筷子还是没撤,美味继续铺陈,就不再言语,现在这样,是责怪自己吗,“他唱的什么歌?”
“箕子操”,仆人答道,“是他自己写的歌,说是要坚守自己的操守。已经隐居,但还是引起不少人去看。”
“不和我一起用象牙筷子,现在隐居起来和我唱反调儿!”纣王满嘴酒气,愤愤然道,仆人赶紧过来扶住,“他不是要坚守操守吗,关起来!关起来好好守!把昨天没喝完的酒拿来,别浪费了!”纣王最后一次想起叔父的时候,是在鹿台点起那些美酒和绸缎的时候。
“箕大夫!”路旁有人认出了这就是箕子,自殷朝灭亡后,箕子很快被放出,周武王得知他的劝谏,很希望他能够辅佐自己。箕子开始跟随周武王。
一次去朝见周武王,途中经过殷墟的时候,被旁边的人认出来了。箕子看到从前的宫室都已毁坏,禾黍与杂草丛生,不禁悲从中来,于是写下《麦秀》:“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尖尖的麦芒就在不远处啊,绿油油的禾黍苗抬头就能望见,那个不听话的孩子啊,怎么就不知与我亲近!殷朝的遗民听到了,无不流泪感慨。
桐叶封弟
译注:周成王小的时候有一次玩游戏,将桐叶剪成珪的形状,送给了弟弟叔虞。史官于是请成王择日封叔虞为诸侯。
说明:周成王与叔虞都是周武王之子,而且是同母的兄弟,周成王是哥哥。兄弟俩还小的时候,经常一起游戏。
“喏,这是给你的。”周成王剪好了一枚桐叶,递给弟弟叔虞,这个桐叶被剪成了珪形(珪是古代贵族在朝见等重要场合拿在手里的玉质凭信,如果在正式场合被授予珪,那也就意味着得到了加封)。现在玩的就是加封的游戏。两个小孩儿感觉既庄重又有趣,都含着笑,桐珪已经授予过了,下一步该怎么玩呢。
“某年月日,成王封叔虞为诸侯,封地在哪儿,咱们得挑个好日子举行加封仪式。”一位叫佚的史官记完后,立即上前问道。
“别开玩笑,我和他说着玩儿的。”成王一下子严肃起来,虽然年龄还小,但他也明白封地意味着什么。而现在只是游戏。
“天子没有玩笑话”,史官讲道:“天子一讲话,史官就会记录下来,并用礼仪完成,然后加以歌咏。”话语间透着庄重。
“这还怎么一起玩耍。”成王噘了一下嘴,就要嘟嘟地走开,但一想到平时受到的训练,就知道刚才的事玩笑不得。必须得封。
“成王虽还小,但已是君主,必须立规矩,树天子权威。”周公旦吩咐完大臣后,听到了成王刚刚加封弟弟的事。
“一个游戏,不至于吧。”有大臣开始窃窃私语。
“桐叶虽小,但显示的是天子的言而有信,这个加封是一定有效的。”周公旦这时辅政,大臣们看到他语气坚定,于是也就不再有疑议。
实际的加封要等到周成王十年(即公元前1033年)的时候。周成王八年,唐地叛乱,成王派周公旦镇压,平息后,将唐地居民迁至杜地,然后将周王室子孙迁至唐地。当年的桐叶之封,到这时真正实现,周成王将唐地封给弟弟叔虞,叔虞也因此成为唐国国君。
周成王与其子治理天下有方,“刑错四十余年不用”,恩威并用,被后世誉为一代明君。这从桐叶之封中也可见端倪。不虚言,言必有信,这种品质自可化成天下。
一时之利
译注:城濮会战后,晋文公论功行赏,将雍季列为第一位。因为雍季着眼的是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信誉。
说明:《论语·为政篇》:“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做人如果不讲信誉,那真不知他还能干什么。就像大车如果没有安横木的輗,小车没有安横木的軏,那该如何开动呢?
古时候,用牛拉的车叫大车,用马拉的叫小车,驾驶的时候,两种车都要把牲口套在车辕上。车辕前有一道横木,是用来驱使牛马的地方,大车上的横木叫鬲,小车上的叫衡。鬲和衡的两头都有关键(也就是活销),輗就是鬲的关键,軏则是衡的关键。车子如果没有輗和軏,就无法套住牛马,自然也就无法行走。信誉,就是制约一个人行动的关键。这话听起来有些夸张,不是说行动靠的是思考力和执行力吗,但思考力与执行力只能算“智”,而信誉是“德”。智力再好,如果没有方向,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德就是方向。真正的行,一定有德做支撑,信誉就是有德的必然表现。晋文公深知此理。
晋文公就是大家熟知的重耳。等到重耳真正能执牛耳的时候,他也明白了自己名字的另一层含义:重执牛耳。重耳因其父晋献公在立嗣问题上出现失误,迫使其出奔十九年。十九年,颠簸流离,荣辱面对,是怎样的考验,恐怕也只有他心中明白,重压之下不折不弯,必有强大信念支撑。这个信念至少包含两点,一,必胜;二,有德。
战争,首先要取得胜利,这是硬道理。为争夺中原霸权,晋、楚两国展开激战,关键就是城濮之战。经此一役,晋国确立中原盟主地位。有人说城濮之战中,晋国利用诈术获胜(用虎皮披在马身上,吓退了对方的人马),这就是找借口了。败就是败,别人用几张虎皮就能将你千军万马唬住,还有什么可说的。两国交锋,考量的是综合实力,楚国虽锐意当先,但并无持久力量维系。这种力量的缺失似乎是一种定势,一直到项羽那里,依然顽固存在。这种力量可以称之为心力,在仁智中获取,在骄妄中失去。
“偃言万世之功”,这是晋文公对狐偃的评价。这里的“功”分两个层面,一:战功;二,德功。德功方面,楚成王曾称赞重耳“广而俭,文而有礼。”这赞扬也很有水平,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出来的,楚成王也绝非寻常角色。“广”很容易“奢”,“文”很容易“侈”,要把握好其中的度,达到孔子所说的“文质彬彬”,就需心力权衡、行为树立。战功方面,积累是前提:狐偃和一批股肱之臣稳控国脉,徭役和捐税的废除与减免解放了生产力,农耕的大力提倡恢复了生息和元气。而在精神气韵层面,雍季等大臣要培育的是民众的敬亲忠君的情怀,只有“厚民性”,才能时时刻刻辐聚向心力,具有了这种向心力,才能保家卫国、拥有尊严。但厚不是迂。
好了,镜头转向决战前夜,晋文公向狐偃咨询如何取胜。
“楚国将士比我们多,该如何应对?”文公忧虑道。
“呵呵,这个不是取胜的关键。”狐偃微微一笑。
“粮草?我们也不占优势。”文公补充道,继续忧虑。
“主公怎么就不想到,这几年我们最主要的是做了什么?”
“恢复了生产,得到了民心。”文公不加思索说道。
“对!您让臣等做的,就是这两样,现在面对楚国,我们需要有更迅捷的武器!”
“什么武器?”文公好奇之中还有一些担忧,“准备好了吗?”
“诈。”狐偃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什么?”文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与一直提倡的不相符。
“晋国的土地,中原的繁盛,是我们生存和发展的先决条件,为了实现这个条件,必须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狐偃言辞锐利,“以前的战争,都是硬碰硬,胜负结果完全依据双方实力。臣以为这其实不公。”
“嗯,你说。”文公示意狐偃继续讲,这位老臣辅佐自己多年,孰轻孰重,自能权衡。
“有实力的不一定拥有民心,民心向背才应该是取胜的关键,这也是天道所在。”狐偃庄重讲道。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文公听到这里,已感到下面这场战争将会以一种新的形式格局出现,“得天道者,天助之,得民心者,民助之,这和实力没必然关系。真论实力,‘民心’才是真正的实力!符合天道的实力。”
“符合天道的实力!”狐偃接道,“那么楚军入侵,就是违反天道。自可像秋天的落叶一样,让其飘落。”
“如果楚国上下也这么想呢?”文公想道。
“不会”,狐偃讲道,“楚成王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他虽礼遇您,但也曾直接表示要有回报,这就是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礼。”
“真正的礼。”文公点了点头,继续。
“谋求共同发展是真正的‘礼’,擅自发动战争就不是‘礼’,还没开战就让别人退避三舍,更不是让人心服的‘礼’。臣听说,喜欢繁文缛节的君主,会不厌其繁;经常作战的君主,会不厌其诈。只要合乎民心,为晋国和更广大的地区考虑,就不妨使用诈术。春天化育万物是德,秋天肃杀万物也是德,此消彼长,顺乎阴阳,是为天道。”
其他大臣怎么想呢,第一次在战斗中用诈术,会不会有人提出疑议。文公想到了雍季,他的耿直是出了名的。于是文公将狐偃的想法告诉给了雍季。
“这怎么能行呢?”雍季言辞恳切,“把坑抽干了捕鱼,能捕不到吗,可以后还有得捕吗?把山上的草木烧光了也能捕到野兽,可到明年还捕什么呢?使用骗术也一样,虽然能占有一时的便宜,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嗯,对,您说得很有道理!”文公点头。然后吩咐作战部队一律按照狐偃所言行事。先赢了再说。
勇猛无畏的楚军好像一下子进入到了远古时期,上次和狮虎交战还是黄帝的时候的事吧,怎么这一次……这虎也太瘦了吧,不好!竟然使诈!楚军的将士满头雾水,这仗还能这么打!下完棋才知道玩法,不知不觉被耍。
“这一次封赏的结果出来了,您看到了吧?”文公向狐偃问道。
“看到了,他确实应列为第一位。”狐偃没有任何疑念。
“这和您说的‘礼’也是一致的。”文公说道。
“雍季和臣为君分忧也是一致的!”狐偃慷慨作答。
“哈哈!”文公大为开心,有这样的部下,如何不强大!
会稽之耻
译注: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围困于会稽山,为图再兴,屈膝求和。
说明:复仇的气息弥漫在吴越两国。首先是勾践的父亲允常与夫差的父亲阖闾之间闹了矛盾,《史记》上记载:“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没写原因,但“战而相怨伐”似乎也透露了一些,先干仗,干完互相埋怨怨恨,怨恨完继续干。
公元前497年,允常先走一步,公元前496年,越王勾践即位。这边吴王阖闾听说老对头没了,立马来攻。越王勾践不示弱,选敢死队迎战,敢死队员们排成三行,不顾一切冲入吴军阵地,然后大呼一声,全部自刎而死。
这边吴军拿着武器正要对削,忽然被眼前的场面弄蒙了。
“怎么回事!他们在干什么?!中邪了吗?”
“你问我!要真有巫术,咱们会不会也这样?”
“我怎么知道!这有可能是计!以前就有军队用野兽作战,还有冒充野兽作战的……”吴军这边边蒙边讨论,把眼前的敌人当成了研究对象。
越军前锋发现吴军这边士兵的眼神不对,就知道已经中计,连忙又是一阵大呼蜂拥向前,吴军的士兵有好多还等着越军的临阵一刎,没想到冲到跟前后越军全部恢复正常,这次是吴军大呼上当了,什么时候研究不好啊!
战斗发生在“檇李”这个地方,吴王阖闾被射伤,因伤势过重,终于不治。临终前,阖闾告诫儿子夫差:“千万不能忘记越国,这次战役失利,是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
吴王夫差忘不了这次战役,充分汲取教训,日夜操练士兵。勾践听说了,心想这次不可能那样蒙他们了,于是打算先发制人,趁他们还没有出兵的时候进行攻打。勾践将主意告诉了范蠡。
范蠡秉道:“不可。臣听说,兵器是凶器,攻战是背德,争先打就是最下等的做法。怀揣阴谋去做背德的事,使用的又是凶器,然后利用这些去参与最下等的事,定会遭到天帝的反对,这样绝对不利!”
“我意已决!”越王言辞坚定。
“那还问我”,话到嗓子边,又被范蠡咽了下去。
越军于是开始进军吴国。吴王正想动真格的,一听越军压境,立刻全军出动,集结全国精锐部队,在“夫椒”这个地方大胜越军。勾践率领五千残众退守会稽山。夫差乘胜追击,将会稽山团团围住。
“这次眼神还好”,夫差看了看冲锋的将士,战前的安排很奏效,没有一个敢越位思考的。
“他们变聪明了……”越王在战后总结道,“好吧,其实就是因为没听您的劝告,才落到这步田地。下面该怎么办呢”朝向范蠡。
“能够保全功业的人,效法的是天道的盈而不溢;能够平定倾覆的人,执行的是人道的虚而能待;能够节制全局的人,遵循的是地道的随机应变。现在,您就用这样的道理,谦卑地派人给吴王送去优厚的礼物,如果他不要,您就亲自前往,将自己抵押给吴国。先保全,再翻盘!”范蠡知道这样做不容易。
“好吧!”越王答应了,接着派大夫文种前去求和。文种来到吴国,见到夫差,就跪在地上边上前边叩头说:“君王的亡国臣民勾践让我斗胆地告诉您的下属:勾践请允许他自己做您的奴仆,允许他的妻子做您的侍妾。”吴王是容易满足的人,听到这就心动了。
“谦卑到做作,一定有他心。”伍子胥在一边冷眼看了许久,“上天将越国赐给吴国,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不要答应文种。”吴王听后这才作罢。
“我诚心诚意地告诉他们,他们就是不听,还说越国就是上天赏给吴国的,不用多废话!”文种回去后告诉越王。
“什么!”越王大怒,一时想杀了妻儿,焚了宝器,赴疆场决一死战。
“大王!”文种忙拦住,“大王息怒,听说吴国的太宰嚭十分贪婪,我们可以用重金美女诱惑他,通融的事情交给我办。”于是勾践让文种给太宰嚭捎去财物和美女。太宰嚭二话没说,立刻笑纳,并将文种引见给了吴王。
文种继续叩头:“希望大王能赦免勾践,越国将把传世的宝物全送给您!万一不能赦免,勾践将杀死妻儿,烧毁宝器,率领他的五千将士与您决战,到时候,您既损兵折将,又了无收获。”吴王的眼神表明他又动心了。文种趁机更进一步:“哎呀吴王!越王已经服服帖帖做您的臣子了,您又何必多心,赦免了他,对大家都好啊!”吴王是真动心了,马上就要说好。
“慢!”伍子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径直向前:“今天如果不灭越国,今后必将后悔莫及!勾践乃贤明的君主,文种、范蠡又都是能干的下属,留此后患,必将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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