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古玩城的规模在全国都是罕见的，我最喜欢里面的旧书市场。古玩城的主体部分是一座分为四层的大型商场，而旧书市场占据了第二层的大部分。这是我在郑州时魂牵梦绕的地方，一直惦记到如今，记下来以解相思之苦。

    这个旧书市场很考验一个人的鉴别能力和快速反应能力。因为书太多，你要见书就买，就不是资深书迷。资深书迷不是见到书就两眼放光。必须看到心仪的，然后饿虎般扑上去。对，必须是饿虎般的，不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要知道，不止一条饿狼在身边。

    要学会买书，是要付学费的。还记得，那是2006年的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我在周日如约而至。在一个书摊面前我停了下来，目光凝聚在太虚的一部砖头般的著作上。这种目光当即就被书摊老板给发现了。我当时对佛学有些感兴趣，但说不上痴迷。最初因为鲁迅看重《百喻经》，我就找这部书看。然后是《金刚经》、《坛经》、《楞伽经》一部部往下看。囫囵吞枣，浅尝辄止。老板那天看来还没有开张，见到有这样的顾客，自然极力网罗。这里的摊主每个人都有一个书架似的柜台，底下还有一个临时储存书的柜子。老板看到有戏，就迅速将手伸向柜子里，然后给我拿出关于佛学的一系列砖头。然后，聪明的，他忽然不吭声了，让我自己慢慢挑。而自己则点上一颗烟，静候书虫上钩。而我，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有关佛学的书，既有大陆学者的，也有港台以及海外研究者的。这些书的内涵我自然无力探究，但那文笔实在让人心醉。我真的拿不定主意了，悲剧就在这犹疑之间诞生了。老板接着给我讲自己振兴中国传统文化的计划，然后对我投以信任和期待的目光。然后……我买了一大包佛学书籍回来，一度让家人和朋友侧目。但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很有意思的。

    这里有几个老板我是熟识的。对，是熟识，不是熟悉。熟悉是浅层次的，而熟识是有一定深度的，是相互的。我和那几个老板是熟识的，明白他们的学问和趣味，知道他们的无奈和坚持。他们见过和读过的书不可胜计，他们到过的地方，见过的读书人也是让人称羡的。单单从他们那淡定的眼神，就可以看出那种涵养。他们也有发财的念想，但有了钱后要做的还是与书有关的事情，总也离不开这些纸墨冤家了。

    也遇到一些想不开的事。有次正在旧书市场里逛，恰好走到一家认识的摊子前。老板不在，他老婆正在看摊子。一个穿着华美的顾客正在砍价，是《当代》的创刊号。我凑近了听了一下，不禁汗毛倒立，买主要给五块钱！老板娘看来有些犹豫，我心说你至少也管他要个几十块，他又不是没钱的主儿。可没过多久，经过软磨硬泡，不幸的，成交！

    买书就是这样一件让人充满悬念的事。谁能知道下一次遇到什么样的书？就像你也不知下次和谁邂逅。和一本想念已久的书相逢，那种感动无法形容！我曾在学校附近的图书超市看到李秋零的《康德书信百封》，当场拿下。在前言里，李秋零谈到自己的老师苗力田的严谨与真诚，于是我想如果能遇到苗力田的书该有多好。结果没过几天，就在这个旧书市场，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特价书摊上，一部《黑格尔书信选》华丽现身，苗力田编选。我记得我是双手颤抖地捧起。还有一次是想找程千帆的书。南京大学之所以能成为国内高校治文学史的一大重镇，程千帆出力甚多。其人学问深湛，品行高洁，真有大家风范。终于有一天，在这个旧书市场的一个角落，让我遇到了他的《文论十笺》，真是喜不自胜。沙里淘金，居然找到了个大的！

    这里也是市场，但充满书香。虽然也有许多不规范之处，但那不是主要的。我有一年多没有去这个旧书市场了，很想念那种摩肩接踵的感觉。那里的喧闹，那里的宁静，那里的变化，那里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