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海洋的河流(散文)

                            （哈萨克族）艾克拜尔·米吉提

    我们是中午从台北上的火车。应当说，是站站停那种慢车。郭枫先生说，由于花莲那边山体滑坡，路断了，所以只能乘坐这趟慢车了，当然，有一趟台北到台中的高铁，但是到了台中还得换车，很麻烦，不如这趟列车直达，只是时间会稍长一点。我说，这样也好，可以细细品味宝岛的山水。我心里有底，我是一个从不畏缩长途跋涉的人。

    台北的地铁与列车是相通的。当列车驶出地铁隧道驶向地面时，方才的雨幕复又包容了一切，细密的雨丝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斜线，那种湿润隔着玻璃你都能体味得到。一匹匹的青山迎面扑来，复又向后隐去，那山颇有气势，山头被云缠雾绕，山脚透着翠绿欲滴十分爽眼。城市的繁华已然渐行渐远，留在了我们的身后。穿过一些隧洞，经过一个叫双溪的地方时，出现了河流。我的心底漾起微澜，在这里也能看到河流！

    细心望去，那是一湾溪水，在那里伸展着瘦身，吸吮着点点雨珠，静静地流向远方。其实我知道，她就要汇入大海……

    我见过许多河流。那一年，越过长江源时，那种散漫水流，让你想象不出那便是世界著名的河流之源。我伫立在沱沱河大桥，放眼望去，世界屋脊竟是那样辽远空廓，远处的雪山犹如一道白色雪墙矗立于足下，铅色的冷云覆盖其上，那种寒气直袭你的鼻孔。当然，黄河我是从多座城市的桥梁上反复切过。那种携着黄土高原泥浆的稠水，要让你在意念中将它幻化为母亲洁白的乳汁。是的，一条河养育了一个民族。而在北方，我走过黑龙江、鸭绿江、辽河、海河、额尔齐斯河，伊犁河，塔里木河。在南方走过珠江、红水河，万泉河，还有更多知名和不知名的河流。在云南越过澜沧江、怒江、金沙江。在西藏坐船划过雅鲁藏布江，造访北岸的寺院。

    此时的列车，依照自己的律动前行。贡寮、隆福、头城、宜兰、罗东、花寿、莲丰、吉凤、安林、光复、瑞穗……这些地名颇有韵味。起初，车厢座位几乎是满的，现在开始人渐稀少，只有一批批放学的小学生从不同的车站上车，然后在下一站下车。而此间，一条条的河流从右侧的山峦翻卷着朵朵浪花淌下，带着山涧里的清新与欢快，奔向不远处的大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上下列车的人开始由小学生变为中学生。显然，他们放学时间是有差异的。这些统一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并无大声喧哗，很是安静。他们静静地上车，复又静静地下车，成为这趟列车一道风景。于是，列车又经过三民、玉里、东里、富里、池上（这里盛产好米）、关山等地。终于在一片苍茫暮色中抵达了台东。晚上，下榻富野温泉饭店。达悟族作家夏曼·蓝波安与台东大学文学院的简齐儒教授一同前来看我，并带我到台东KASA小酒吧略酌一叙。次日清晨，才发现我们的住所前也淌着一条溪流……

    其实，宝岛中央是隆起的连绵山脉，分作中央山脉与雪山山脉。主峰玉山海拔3997米，冬季积雪不化，古冰川地貌特征在此犹存，林木森森，芳草萋萋，繁花似锦，秀美的风景令人流连忘返。南部冬夏季雨量并不均匀，由此带来南部冬季常常因降雨量锐减而形成枯水期之“野溪”。岛上整体山势偏东，由此构成河流东短西长。通常这些河流河身短、落差大、水流急。最长的浊水溪也就186公里水脉，而坡度却有四十六分之一。洪峰流量巨大，常常会出现每秒一万立米以上的洪水。河水含沙量大，浊水溪因之得名。

    我们在台东大学进行文学交流时，窗外便是层峦叠嶂的黛色山脉，十分养眼。一条条的溪流就是从那山的褶皱中溢出，流向近在眼底的海洋。茶歇时我们几位出得楼外，在操场间溜达歇息。当时，头顶着一片白云，十分舒惬。须臾，那云朵散去，赤日当头，那垂直泻下的阳光，灼着脸颊颅门。于是，不约而同，几位喃喃着太晒了，纷纷避进楼去。我笑称他们见不得阳光！其实，我也趋众一同躲避着阳光。即使是冬季，热带的阳光就是如此炙热。

    翌日中午，辞别台东，我们乘大巴前往台中市，由此返回台北。显然，我们的行程将环岛一周。沿途经过太平洋和台湾海峡的大海，有美和村、大武、建仁乡、狮子乡、枋寮、佳冬乡等地，每经一处都有一条河流自山间泻出，汇入左近的海洋。而蔚蓝色的大海就在眼前伸展，与天边的另一道蔚蓝相衔。在那极目之处，海天一线，融为一体。转过一座山坡你会蓦然发现，白色的海浪陡立起来，手挽着手拥向海滩，柔软地匍匐于山下，复又浅吟低唱，款款退向海心深处。

    其实，山与山、云与云、翠绿与翠绿的连接，全因了这些奔向大海的河流心手相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