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水仙花

我以前是年年过了冬至要养水仙花的，可去年没养，今年已不打算养了。去年没养，是因为我家附近的花市在城建中几经拆迁，不知搬至何处。走街串巷挑担子叫卖水仙球的南方人，也找不到影子。因城管，百姓一见叫做鬼子进村，因了他们的辛苦，这些靠脚力做些小卖买的卖花人想换两个钱维持单薄的生计也不可得。

写到此，不禁觉得悲从心上来，奴才实际上就是为了贪口腹之快把希望命运寄托在少数人身上的人，且为这少数人所拥有的权势肝脑涂地践踏大多数人的幸福和生存权利而出卖自己良知和灵魂且扭曲自己人格的人！奴才是骨子里的观念问题，似乎与时间的跨度，社会进程，与古今，新旧没有多大关系。一个宠大的社会，可怕的是奴才得势，大奴才屈从的是外族，小奴才践踏更小的的奴才，没有办法出气的小奴才，只好扭曲自虐自己的心灵求得自慰，就是不愿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你看，就这小小的城管，可以剥夺很多可怜人的生计！去年没能养成水仙花，而今年不养，却是为了怀念一位已逝的朋友。

去年冬季，我写了一篇赞叹水仙花的浅文，这位朋友知我喜爱水仙花，恰别人送其一砣水仙，他便十分珍爱，特买了漂亮的印有兰花的瓷器盘子，盛上水，从工地上捡来好看的小石头压着根，于是把凌波仙子请回到了他所在工地的一间寒冷潮湿的小房子。去年此时这位朋友因写了点文字，说了点真话，也因若干年前，朋友查帐查出一个大的贪污案件，在面对一个大企业几千人的利益，朋友放下的是个人利害得失，放不过的是一个民族的前途和大是大非，面对威胁利诱，金钱的交换，朋友毅然选择了良知和法律，贪污者进入了监狱，但很快又出狱，反道其强大的后台不但对朋友进行了打击报复并且剥夺了他工作的权力，他进行了漫长的上访，在“爷爷爸爸儿子”这条线上，他除了受到阻力之外，一无所获。也因写了点文字，说了点真话，去年此时已被发配工地两月有余，没日没夜地干活，但朋友始终没有忘记关注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因为他是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境过乐观之生活。”现在的名人太多，所谓的砖家叫兽也多，我却一个也叫不上名字，也不曾去关注，但这位朋友却永远活在我心中，因为他的人生超越了个人的利害得失，变得广阔高远，中华民族的脊梁只所以绵绵不断，正是因为有朋友这样的文人，“位卑不敢忘忧国”。“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

在那样寒冷悲凉的日子里，无论多么劳累，无论多忙，朋友总是忘不了给那砣水仙添水，适时地移到有光线的方向，而那水仙也很领情，慢慢地由低至高，抽出一条一条碧绿碧绿油亮的叶子，在那些油亮葱笼的叶子中，也悄悄地冒出了诸多的小花苞！在那些风雪交加的夜晚，朋友每每归来多是凌晨，正因为这砣水仙，它轻轻掠过了朋友心中所有的辛酸和凄苦，说他每看到这砣清雅洁净的水仙，便会觉得心中凄苦变得淡薄，在一次次心灵的扣问中，朋友为自己的选择不悔，也正因为这砣水仙在他简陋、潮湿、阴暗的小房间能轻盈泻出诗意的生命，使朋友从苦难中看到了人生的一线光亮，也重新找回了自信。

当那砣水仙快开时，朋友说，一定要把它花开时的清伶清丽的芳洁拍照发给我看，我说一定期待！犹如期待朋友能渡过他人生最严寒的冬季！可惜，花快开时，朋友却走了……他在工地的那四个月，超体力的工作量终于耗尽了他年轻的生命，但他使终为自己的良知活着，在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战斗到最后，呼唤着光明，呼唤着春天，直到生命的前几个小时！

我又想到那砣水仙，朋友没有等到花开，就走了，但他带走的是那砣水仙的芳香，如同他生命的意义，他把精神，永留在这个世间…

佛说，万物含灵，皆含佛性。我记得朋友说过，在水仙花开之时，在一灯清影之下，他要禅读一本有关六祖慧能的书，我说那好，以朋友的聪慧悟透了六祖坛经，人生解脱的出口就找到了，可朋友毕竟没有等到！我以前不理解李叔同为何出家变成弘一法师，现在才真正明白，拯救人的心灵才是真正解救人。唯有佛叫化人要持真正平等博爱慈悲的观念，唯有佛才叫你相信自己，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一个人的命运，完全在自己手里。而魔，才叫化众生把前途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目的就是要永远让众生臣服在他们脚下。

西方的民主，根就是基督文化，西方的人，相信人人在上帝面前平等，相信人人是上帝的儿女，所以才有了博爱，捐赠！相信上帝是唯一，除了上帝，人都会犯错，相信法代表上帝来束缚人的恶性，所以他们为了心中的上帝，在权势面前，他们屈服的是法，是他们的良知，上帝的教义！所以他们永远会守法，不会守任何一个人。这就是他们的民主，有他们的文化土壤！因为他们有上帝的理念，他们自然能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写到这儿，我想对朋友说，你毕竟没有等到我说这一番话给你，我超越了自己的昨天，因为昨天我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也曾一度坚信一切的灾难就是这可恶的体制所为，现在我才明白，如果人的观念坏了，什么样的法，也不顶用，因为法是由人来执行的！即使把西方的那套民主搬过来，由于没有西方民主的文化土壤，我们所结出的民主也只是枳子罢了。我们儒释道真正的人文内涵远高于西方的基督文化，我们何必向外求？我们所做的就是恢复本民族的文化，先教化出有独立人格和道德高尚的人，民主还离我们远吗？孔子曾说：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所以我们要民主，先要教化出有民主意识的人，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你走了，走得这样急促，没有等到水仙花开……佛说：万物含灵，皆有佛性。我不知道是否那砣水仙，让你悟透了生死，以致在你离去的前一天，你说让我第二天等你的好消息，而我等来的是你去世的消息，还是你已真得精疲力竭，无法再继续挑着一个民族的份量走下去，而彻底的解脱？总之你走了，走在水仙花快要开的时候…

留下了水仙花的幽幽芳香飘在你曾走过的角角落落，在这个凄风苦雨的世界，你来过，尽管生命的长度很短，但生命的质量却无法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