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农民工“大军”里谈资论辈的话,父亲算得上这之中的“三朝元老”了。他93年南下广东,到如今差不多也有二十个年头了。回顾父亲这些年的打工经历,无根的漂泊中透露着的全是辛酸。先是父亲一人在广东,没过两年便把母亲也喊了出去。再后来,父亲便把自己的几位兄弟姐妹,邻里同乡也一同介绍到他所在的造纸厂干活。前几年,爷爷病逝,他们兄弟几个还把年过六旬的奶奶接了过去。一来方便照应老人,二来也可以利用奶奶的空闲时间照顾三叔年纪尚小的孩子。

　　今年春节,我同往年一样,再次来到父母“落脚”的城市———广东过年。年近五十的父亲,看上去比往年苍老了许多。在与父亲为数不多的几次对饮中,平素里言辞不多的父亲变得异常健谈,他给我讲打工这些年的辛酸遭遇,讲如何遭受老板的不公平算计,讲老板是怎样躲避上级检查,并教他们怎样将造纸厂的污水偷排到附近的河里……

　　父亲说,其实这些都算不了什么,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倒是深藏在内心的几个新年愿望却不得不提。第一个是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假期。父亲说,这个厂子实行白班和夜班两班倒,除了春节放几天外,平日里基本没什么假可放,在广东的这些年里,他根本没空去繁华的都市瞧瞧,没时间去附近的景点逛逛。车轮循环式的上下班,让他对假期产生了无限的期待。第二个愿望是想找机会回家和留守在家里的亲人照张全家福。父亲是家里的老大,自从把奶奶接到广东后,已是好几年没有回过故乡,家里的团年饭也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全到过。春节期间,每当看到电视里的全家福,父亲都会喃喃自语:“明年我们也回去照”。事实上,这句话父亲自己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一句“明年也回去”的感叹,不知隐藏着多少遥遥无期的等待。父亲还有一个愿望便是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当留守老人,像奶奶那样远离故土,或者像家里的老邻居一样独守乡村,都是他所不愿意的。他也深知,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有些选择注定被迫,有些梦想注定遥远,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期盼着。

　　父亲的愿望很小,甚至可以用低到尘埃里来形容。但是,这微小中所透露出来的农民工生存现状,又何尝不是当下现实的逼仄写照。农民工没有自己的法定假日,干着最累的活,拿着低廉的工资,却不能融入城市,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有家难回的苦楚,对医疗、养老的无限恐惧,又怎能抵挡城市闪烁的霓虹,喧嚣的争闹?只是,在社会关注农民工权利声势不减的当下,农民工的新年愿望应该有望实现了吧?

2月27日《东方早报》：http://www.dfdaily.com/html/63/2013/2/27/952896.shtml

3月2日《清远日报》：http://www.qyrb.com/epaper/content/20130302/ArticelA4005FM.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