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刊于《博客天下》第94期—专题

吴达

6月15日，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神九航天员飞行乘组召开中外记者见面会，刘洋（左）、景海鹏（中）、刘旺（右）首次集体亮相。

受一个女人感召,泽下村3600名村民第一次集体仰望星空。

对于这个地处河南林州市五龙镇、被太行山四面环抱的闭塞村庄来说,神九升空意味着这里将平添一张闪亮的新名片:中国第一女航天员刘洋故里。

事实上,这位被誉为“神女”的河南姑娘,与泽下村、乃至林州市的交集,仅限于6岁那年的一次探亲。而那距今已经将近30年。

当地宣传部一位官员告诉来访记者,早在5月23日,林州市主要领导就通过各种途径和关系,寻找刘洋和林州的关系。6天后,林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带着几名记者走进泽下村刘家3栋破旧砖房,向外界宣告刘洋是“红旗渠畔的女儿”。6月11日,林州市政府召开专题会议,目的只有一个:做好宣传刘洋的工作。五龙镇政府为此专门成立了宣传工作接待组,接待组成员每天驾驶一辆银灰色面包车,给远道而来的记者领路、送水,以及制作标语。

刘海燕已经十多天没有去过办公室。相比“五龙镇政府国土所所长”的头衔,他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刘洋的叔叔。这个身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荣耀和忙碌:擦亮皮鞋,换上雪白的衬衫和黑西裤,端坐在摄像机前,用沙哑的嗓音一遍遍重复前一天说过的话。

最为尴尬的是,他所有关于侄女的记忆只停留在刘洋上高二这一年—当时他到郑州办事,在刘洋家呆过几天。“感觉那时候她不爱说话,但很有礼貌,和我打招呼后就去写作业了。”

刘海燕72岁的父亲刘天才是刘洋的五爷爷。这些天来,面对一波波蜂拥而至的记者,老人不得不一遍遍从业已模糊的记忆中搜罗和刘洋相关的零碎,这让他既高兴又有些吃不消。刘天才一度躲到山上以图耳根清净,直到后来镇政府出面“晓以大义”,他才肯出山。他算了算,自己至今已经接待过约500名各路媒体记者。

托只见过一面的侄孙女的福,这些天刘天才家里被人添置了不少新物什:房间门楣上挂上了大红花;院子大门两侧贴上了“万道祥光腾吉宇,五龙嫦娥飞太空”的崭新对联;供奉家族祖先的神龛前,摆放着安阳殷都文化研究院送来的青铜鼎和甲骨片,上面刻着“当代嫦娥问鼎苍穹”。一位乡亲打趣道:真是比过年还热闹啊!”

当然,热闹的不只是泽下村,更在距离这里270余公里的郑州,刘洋生长的地方。人们好奇地议论着她的一切:年龄多大?是否婚育?身体和心理素质如何?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是她?而能够给出答案的,只有“近水楼台”的河南媒体。

《郑州晚报》连日来走访了刘洋的同窗、高中班主任及其丈夫、舅舅、爸爸妈妈和远在湖北宜昌的公公婆婆,用难抑激情的标题填充每个专题和特刊,向关心中国太空事业的市民报告刘洋的成长轨迹、秘辛或者八卦。

6月12日的头版广而告之:该报编辑记者在档案室翻检泛黄的老报纸,找到了1997年8月20日头版的报道《我市将有第一位女飞行员—刘洋好样的》;6月14日的头版上,一段1995年5月拍摄的“刘洋高中课堂视频”被发掘出来,“连她自己都没看过,晚报为您完全呈现”;6月16日,神九发射当天,这份报纸难抑激动几乎要溢出头版:“你看你看,太空有了中国女人的笑脸,太空有了郑州的笑脸。”左小角还有一行耐人寻味的小字:“还有,航天员刘旺曾在郑州工作过,当年,在郑州举办的婚礼。”

有趣的是,这个攀亲道故的举动很快被当天的《山西晚报》“喝止”,这家远在太原的报纸头版赫然明晰了与刘洋一同升空的刘旺和景海鹏的“产权”:“三名航天员,有俩山西人。”

当地舆论场中其他竞争者显得乏善可陈:《河南日报》当日头版“一个河南女孩的飞天梦”被网友嘲为“乡土范儿”;《河南商报》仅仅配发大幅图片并致以“祝福”二字;《大河报》则有些搞不清状况,强调“航天员戴的头盔面窗是咱河南造”。

只有《东方今报》的创意可与《郑州晚报》抗衡:《刘洋父母希望—珍藏今报送给凯旋后的女儿》,并引述了二老的话证明其品质—“你们关于刘洋的报道最全面、最真实!报纸我们看完后,都被其他媒体拿去了。”

庆祝、喜悦、兴奋、骄傲,这是郑州人的主旋律。在刘洋高中就读的郑州十一中,行政楼LED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刘洋,十一中的骄傲,学子们的榜样”,祝贺她入选“神女”的横幅和展板随处可见。该校副校长透露,学校将组织学弟学妹们集体观看神九发射的现场直播。

刘洋的父亲刘士林是郑州当地企业天伦集团的退休职工,为了“感谢他为国家为民族培养出了天之骄女”,天伦集团董事长决定拿出1万元给他以示奖励。之后,郑州市副市长、教育局局长和市民政局负责人也登门看望并感谢刘洋的父母,并送去1万元慰问金。

6月16日15:00,一进入刘洋父母家的楼道里就能感受到灼热的氛围,十几平方米的客厅挤进了至少100名记者,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小区物业适时送来了矿泉水和西瓜,大家纷纷接过水,道谢。考虑到汁水容易弄脏地面,没人要吃西瓜。没人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是:“这玩意儿,太利尿了!马上到关键时刻,谁敢上厕所?”

一辆来自河南省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停靠在刘洋父母小区的南门外,几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不时望向人群。“知道刘洋妈妈有心脏病,我们专门派了一辆急救车过来,配了两名护士在外面守着,有情况可以及时救援。”现场一位名为“王宇航”的医生介绍说。

泽下村的刘天才将屋内的电视抬到院子里,邀请街坊邻居一起观看神九飞天电视直播。离发射还有半小时,45名孩子列队走入了刘家院子,他们是当地小学五年级学生,在班主任的组织下专程到刘天才家里观摩学习。有人展开了国旗,现场的气氛随之热烈起来,大人们组织孩子们喊着“刘洋加油”的口号。

18:37。随着“五、四、三、二、一”的倒计时声,神九腾空而起,电视里传来“正常”、“正常”的汇报声。短暂的屏住呼吸后,泽下村刘家院子里的100多人爆发出欢呼。同一时刻,身处郑州小区里的人群热烈地鼓起掌来。

20多分钟后,喧嚣的人群逐渐散去。刘洋将在沉寂的太空停留10天,已有网友开始设想她落地后如何为家乡扬名:“一个是在国际上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人工天河红旗渠,一位是代表亿万女性出征太空的‘飞天神女’—能不能在刘洋成功着陆、凯旋后,担任红旗渠的代言人,让红旗渠不再孤独?”

“不排除将来邀请刘洋为景区代言的可能。” 林州市红旗渠管理处一名负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