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郭敬明是商人?作家?还是时尚界人士?很难回答,因为这几种身份集中在了一起。他像经营艺人一样经营手下的作家团队,同时他还将公司经营范围扩大到了服装服饰、日用百货批发兼零售领域。显然,他已不满足于吃“青春文学”这碗饭。
他现身的时候妆容精致,身上那件简约的黑色套头衫的领口露出奶白色衬衣来,脑袋上配一顶同色系的黑檐帽,几绺微黄的头发有序地露出帽檐,微微有些卷曲。你刚想回应他的一个笑容,却发觉人家的视线擦过你投射在墙上的镜子中。他收回目光,告诉你这还不算妆扮完毕。“今儿我没来得及做头发,所以戴了帽子。”
郭敬明,跟他贴在博客里、杂志封面上那些个人照片一样的,是一个活的漫画美少年。在那些堪称精美的图片里,他的造型每每推陈出新,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表情带着强烈反差:狡黠,失神。少男少女们在内心尖叫着晕过去,时而相信将被他守护,时而认定有责任掏出零花钱来守护他。
哪个才是真实的郭敬明?青春文学作者?最世文化有限公司及旗下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长江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上海天娱传媒签约文学总监?
剥开他的精致妆容和外界赐予的光环与诋毁,他会狡诈地告知:“想了解我,不可能。”
还有什么能叫自恋?两个小时的采访过程中,这个人起码侧过头在镜子里打量了自己10次,眼神中带着赞许。他夸起自己来也毫不含糊:“机遇、勤奋、智商,这三者共同造就了今天的我。我觉得自己是在出版界很神奇的一个人,等过了四年、五年、十年再回头看,出版界也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大家都回避不开,一定会谈论到我。”
他赶上了中国青春文学刚刚开市的好时机。借助上海《萌芽》杂志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平台,郭敬明成为春风文艺出版社的签约作者。2004年,他牵头成立杂志书《岛》的工作室,向春风文艺出版社提供内容。
2006年8月,郭敬明结束与春风文艺的合作,转而跟长江文艺出版社合资成立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郭占控股权,并出任公司董事长。两个月后,双方合作策划的青春杂志《最小说》在柯艾平台上问世。郭敬明带领的小团队提供《最小说》出刊印刷的所有内容,长江文艺出版社则负责杂志的发行与推广。
“《最小说》提供了一种以前青春杂志没有的东西,这正好又是现在小孩喜欢看的:他们追逐的热点、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们从那个年龄刚刚过来的,特别了解他们喜欢看什么。但以前国内的杂志社、出版社可能都是一些三四十岁的老编辑,他们哪知道小孩喜欢看什么呀。”郭敬明深知自己的价值所在。
长江文艺出版社副社长、畅销书推手黎波看中的和正是郭敬明对80后与更年轻的读者们的价值和道德体系的准确把握,他自己是1960年代生人,受过的教育是先考虑大局,再考虑个人,而郭敬明身上则有最鲜明的年青一代的张扬个性:不损人但是可以利己。“现在80后、90后之中的价值体系,应该有相应的精英团队来包容它。他(郭敬明)留心这个市场原则,他的创作就被这个市场接受。”
“我在写一个作品的时候,比其他作家考虑得更多的肯定是它的市场表现力,它是否具有大众覆盖力。”承载尖锐的社会矛盾、反映人性、研究人类社会发展的结构状态?这些沉重的题材不是郭敬明的菜,他无力驾驭,也没有兴趣。他自比为商业片导演:“如果我是一个导演的话,可能就是好莱坞商业大片的导演,我拍的是《2012》,我要票房、要好看的视觉、要特别精彩。我不会去拍文艺片、纪录片,去反映屠杀、反映种族歧视。”
郭敬明的野心是: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里赚一个“小”字。2008年出版小说《小时代1.0》的时候,他就坦率地对媒体说:“我写不了整个中国,因为我不了解,我只生活在上海,我只能记录这其中的一部分年轻人,有些是普通的大学生,有些是比较穷的年轻人,用这个小团体折射出这个时代。”
跟郭自己的作品一样,开放式吸收青春题材稿件的杂志《最小说》的定位也带着最浓厚的商业目的:放大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心中的轻欢浮愁,浓墨重彩地讲述与他们同龄的虚构人物悲虐的身世、情感与成长变故,佐以华丽的辞藻。
黎波把郭敬明的这种切入角度称为“主流文化里的边缘文化”:“他永远在这个区域把握得非常好。在出版创意产业,你不能不承认个人主义的绝对重要性。你千万别说没有他我依然行,我就敢说,没有他你就不行!”
郭已经在更讨巧的青春市场占住了先机,并随时调整以求走得更远。2009年,借鉴日韩的轻文化读本发展模式,《最小说》随后又推出增刊《最漫画》、《最映刻》、《IWANT》,每个月分上半月刊、下半月刊分别捆绑上市,以12.8元的低价零售,主攻学生市场。
今年上半年,柯艾升级为最世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经营业务除了图书出版,还包含一些文化的周边产业,郭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由此可见郭敬明的商业野心。
现在的郭敬明,显然已不满足仅仅做一名畅销书作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也有了种危机感。虽然一直在言行、打扮和心态上刻意延缓“衰老”的过程,但郭敬明确实在远离校园,这恰恰是他最重要的目标市场。郭在2008年出版的《小时代1.0》的销量虽然相对同行来说仍有杀伤力,但已经比不上2007年时自己的纯校园题材作品《悲伤逆流成河》。
“《哈利·波特》的成功也不是J.K.罗琳个人的成功,它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团队企划案的成功,从作品的诞生到后续产品开发,美国有相关的成熟产业链足以支撑这个模式,但是在中国要完成这样的工作是很难的,至少在目前很难。”
郭敬明很快意识到,作为一个畅销书作家,巅峰也不过就是销量几百万册。但是作为一个企业家,无论是做杂志、文化出版还是实业,“吃别人的青春饭”,把个人品牌过渡到公司品牌,发展空间要比作家大得多。后者是一条可持续的生财之道。
在黎波看来,郭敬明身上有未来属性。
“他不是那种没有眼光的人,他自己会意识到我有将来不行的时候,所以我要打造一个什么。”
“一个什么”就是最世文化。郭敬明开始用更多精力来运作公司和塑造品牌,他承认,他现在阅读商业报刊的时间已经多过了文学杂志。“我牺牲了自己写小说的精力,牺牲自己的个人品牌去赋予它价值。等这个品牌起来之后,它就可以跟我互相借力,甚至最后它是凌驾在我郭敬明这个品牌之上的—然后它再把价值回馈给我。”
2009年,从好友天娱传媒总经理龙丹妮那里得到灵感,郭敬明以《最小说》为平台举办了“TheNext-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吸引了6万多名参赛选手的前后近15万篇参赛稿件。郭敬明从其中选出有潜质的选手与其签长达数年的合约,并对其进行商业化包装。萧凯茵,这位第一届TN大赛的最终获胜者,曾在自己博客里写道:“我所成就的,到底是别人的梦,还是自己的梦?”
在郭的构想里,类似的圈人运动将帮助公司形成循环垄断。“如果你是个年轻人,你想变成名作家,就只能从这个品牌出来;如果你不在我这个公司品牌里,你就出不来。”郭说,“当5年、10年、20年后,我们这一辈人,比如韩寒、安妮宝贝都已经不写了的话,那市场上的作家,可能都是我们公司的。”2009年郭敬明进账的1700万元收入里,只有20%是他的个人版税,更大的部分来自公司的利润分成。
在黎波看来,郭敬明的弱势在于只有创意,缺乏独立的实施能力。这正是他每走一步都需要不同合作方的原因:“怎么把他提出的这些概念去落实,需要不同年龄段的人和不同的模式,大家整合在一起去做。”
跟最好的人合作的价值不单在于获得最好的资源,还能听到最好的课。“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不同的人。当你跟他合作的时候,他的智囊团其实也是你的智囊团,你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很多的东西。”郭说。在春风文艺出版社,郭敬明得以窥探图书出版业的市场定位、印刷发行、营销等下游环节;签约天娱传媒,他又发现了自己的内容产业的全新外延价值。而在最新也是最密切的合作者长江文艺出版社那里,他又意识到拥有渠道控制力的巨大利润空间。
“我们各自要的东西不同。”郭敬明说,“他(黎波)有他的和我的成长同步进行的规划,他要的不一定是现在这个利润,但他要的东西可能更值钱。”
对黎波来说,郭敬明是他庞大的畅销书产业舰队里的舢板之一。“无数个小的这种内容创造团队,每个生产的内容特色都不同,大家在一个平台上整合起来,用各自的品牌烘托一个大品牌。”
利用掌控渠道获得掌控平台的能力,成为郭敬明心驰神往的目标。
“如果将来我们建立一个连锁概念店,这就是终端。”在郭敬明的商业设想中,自己未来会以学生的“轻文艺”市场这个核心价值为圆心,向相关外延产业扩展。从自己给青少年读者写小说到提供杂志平台让青少年读者写小说,他认为这是自己第一步成功的外延扩张。
他新企划里的一个产品是有设计感的笔记本、笔等文具。为此,他已经有意识地在自己的小说里弘扬物化的生活方式,他的《小时代》里就埋伏着众多“可变成实体”的生活用品。
“当我去贩卖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可能要开全国连锁书店、生活用品店。我要把终端抢到自己的手里,不再需要别人的终端来支撑我。”在郭的规划里,《最小说》的限量发售、公司作家团队的签售等诸多营销方式可以在未来的门店里进行。
郭敬明想要把计划做得再完备一点,在此之前,他不打算给公司引进新股东。事实上,资金对郭敬明一点不成问题。“起点、侯小强(盛大)、路金波(万榕),他们天天都找我说,你什么时候要钱,赶快告诉我。”
同样大量的资金找到黎波:“郭敬明什么时候要写,我们就等在这里,几千万也好,几千万美金也好,或者更多的也好,我们等在这里。他要用钱了,你(黎波)叫他告诉我们。”
创意、资金都有了,那么还缺什么吗?看着未来企业家郭敬明—“你觉得一个企业家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成了我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强势!”他的回答听上去如同莎翁笔下装疯的哈姆雷特谈论自己的雄心时那段经典台词—“即使是现在果壳里,我也可以自命为一个拥有无限空间的帝王。”
公司里,郭是绝对的权威。“你可以参考他们的意见,但是永远不要听别人的,就是你自己做决定就行了,一定要强势。”
2007年,因为与编辑意见不合,郭敬明独自决定扣减了最早的创业伙伴、《最小说》的美术总监李学健(hansey)的版税收入。李学健随后与其他一干素有怨气的编辑团队集体出走,创办了与《最小说》同类的竞争杂志《花与爱丽丝》。不过,随着公司的发展,今年,一些出走的伙伴,包括李学健等又重新投回郭敬明最新创立的“最世文化”,或做编辑,或做签约作者。毕竟,这样的平台不可多得。
在黎波看来,郭的“强”恰恰是“郭敬明”品牌最大的硬伤。“我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万一不行了怎么办?他倒了整个猴山都散了。”黎波怕的是如果未来郭敬明精力不济,公司的其他成员一方面没有战略接盘的能力,一方面不服从郭敬明之外的管理者。
“我曾经给他讲了很多次,靠威信来管理是没有好处的,管理一定要制度化。”黎波忧心忡忡,甚至把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管理制度文件拷贝给郭敬明做参考。
不过会有用吗?
“在你的公司里,你一定是帝王般的强势,没有人能违抗你的命令,没有人能左右你的决定。你看吧,你去分析那些大企业家,像比尔·盖茨,或者乔布斯,其实他们都是中央集权得不得了,真的,包括天桥哥,在盛大,除了陈天桥谁都不重要。而且外界一提到他们企业,就只有这一个领袖,绝没有第二个。这都是他们特别牛×的管理,真的,你就要有这样帝王般的气势才行!”
这位年轻的文艺商人用黑亮而尖锐的眼睛看着记者说完这段话后,再度扭过头去用赞美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
文/吉颖新 蔡钰 出处<---请猛击此
登载于《博客天下》总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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