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转载]李永普诗选20首
(2014-09-27 22:19:22)
标签：
转载 |
1、《光亮》
夜晚出门 光亮里呆过的人
须要手电筒打开第三只眼睛
帮我认路 路和白天一样
也叫路 只是教黑蒙蔽了
得用光把它重新找回来
顺便也请两侧并不耀眼的灯火
自动报出张三李四王五的家
好让我分清 一个村子
被光亮漂白的笑纹泪腺脚汗味
以及六百年水土不愿流失的温度
等我返回 恍恍惚惚的灯火
皆已熄灭 我关掉电筒
让夜深人静里紧一拍慢一拍的虫鸣
以乡土的品质引领路的指向
家的方向 这时候有黑作铺垫
高处的星星最容易被认出
就像认出少年路上 祖先的磷火
遥远遥远 但却很近很近
它不仅仅属于奔走的中年 中年的夜晚
很早就在一个人体内
在血液骨头里 一直亮着
2、《河北村》
贫瘠岗丘是你 礓石粘土是你
没有街的街步口 丢了庙的白龙庙
还有靠野草繁衍传说的七友墟
浮出于日出泛照的霞光 归隐于日落暗下的天色
尘心仍在 流年持续 老北山那头老牛
从远古一直倦伏到现在
并不妨碍血汗侍弄的庄稼
在神农古历分割的轮回茬茬生长
风吹草低时 庄稼尽可能站得高些
好让离地三尺的神灵光照
把从根部输送上来的先人气血变成粮食
传导给今生今世奔跑的乡土
年复一年 弯月收割的秋天被搬运一空
裸露的大田里 鸟儿收敛了少许归仓不力的谷粒
村子上空的炊烟 依然在
年年仰望年年望的视线里 上气勉强接住下气
小燕来了 大雁飞走 东三里沿陵 西十里湍水
两条叫出名字的河流 其实是汉江雪藏的小支脉
而贴你更近 抱你更紧的一线细流
并非因为根本没有名字
就不该叫你河北村
3、《高过自己》
田野的早晨 红红太阳
是天空提拔的火
露珠 玉米叶搀起的水
不相容的水火 凭借距离
互耀的光彩 光彩同构的美
拭亮了第三者 一个人的额头
也拭亮他土做的内心
飞翔的鸟儿把天空的层次
调高又放低 好让一朵白云的慢
在他头顶衬出大块的蓝
田埂上站立的人 苦水里泡大的人
从灾难和泪水里走出
从快乐和微笑里走出
一樽时光深处的雕塑
与脚下的土地连在一起
与旷古的沉寂连在一起
去年今日倒伏风中的玉米
此时此刻 以新姿高过了自己
4、 《原野》
舜过 周过 唐宋过
这里的原野仍被卑微原野
起伏的岗丘 凸或凹向远处
不过是顺延地平线的拱度
这是春天 一些土从土中站起来
与生俱来力挺绿色的过程
是替谁弯腰 又为谁低头
风因为势利 让努力高过树梢的杨花
把持不住方向和去处
更把低调的柳絮吹得更低
一些坟 为繁衍野草而堆积
一些磷火自夜里出发
用鬼魅的亮度涂抹黑中之黑
如果桑田永世不被沧海
野烟深处 布谷的鸣叫
是不是不再被草芥
5、《河湾写真》
走之字的河湾 弯过小桥上面几道弯
弯度不是风度 暗示水的流向及态度
白雾被湾柳压得很低 低过河岸
红墙彩陶的色调 更低处的滩涂
野草开出的花也是野的
风再忙蝶再舞 舞不过
远方之远灯红酒绿的喧嚣
野草与水面缓冲地带 卵石裸露
曾经的沧海横流 无关英雄
或狗熊本色 一场大水
使它们成为际遇的来者
再一场泛滥 没准是去者
驻足于来者和去者的间隙
它们用身体紧挨身体 存活于
彼此散发的微茫气息
三只蜻蜓为点水方便 反复抢占
一株探向潭心的水草
令人想起拥挤的人世 生存所需的稻粱谋
6、《踢脚山与默河》
小村因为小 身后的一座山
并没小看依然是小山
一点点高 被连绵起伏的岗丘
衬出来 为的是让一条河
弯弯曲曲往下流
从上游下来的溪流 不因细小
而绕道 照样从村口的小桥
静静穿过
桥下方的小磨潭 打水漂的孩子
从水上的童年回到中年
7、《麻雀与信号塔》
麻雀 称你小乡亲并不为过
你是家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手机风行的时代 你不知道
它为何物 更没机缘接近或拥有它
其实有没有它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只要天空有足够的空
用来飞翔 大地有丰沛的辽阔
用来觅食栖息 你就在村子在田野
自得其乐 享受不被纸币支配的生活
出乎你预料 除了炊烟
传输信号的信号塔 成了乡间
最高的事物 它们把根紧铆在大地上
用巨大高耸的钢铁托起空中之空
你无从关心它把信息输给哪种机型
把电话转给哪个号码 偶尔凌空展翅
飞上塔顶 是否想证明
除了飞翔 你也可停留在更高的地方
8、《干净的孩子》
我来自你五谷下的泥土 又是五谷喂养的穷孩子
黑土里扎下的草根是你给的
泥墙土院的草样年华是你给的
头顶的太阳历经多少东升西落
三十亩地一头牛 老婆孩子热炕头
是贫瘠孩子期盼长大的奢望与理由
一朝成年 我尚未弄清 别人的花烛
因何照不亮自已返青的洞房
雨中流泪的少年 缘于一次接一次的灾难
背离你 背离最初的初衷流浪远方
千山飞短 万水流长
海角在望的日子 芳草的天涯
是一个人偊偊而行的天涯
英雄遍地唯我独非 自然不会际遇美人传奇
山水储藏的小家碧玉如烟
飘来又散去 桑间濮上的寓言失去意义
现在 一个人的中年沿脚手架的高度向上攀升
执谁之手 与谁偕老
云淡在身外 风清在体内
回不去的游子只把最近的天蓝云白
转化成母亲灶头烟火袅袅的依据
直到有一天 疯长的钢筋水泥
容不下我的老气横秋
别怪我老无所依 你 唯有你
是我别无选择的归宿
如果生是花开 死是叶落
土做的肉身很容易把一切归还给你
曾经的血液 由你馈赠的水
一旦蒸发了飘散了 不管岁月多久远
伴随风云际会 还会以露珠或雨滴的方式回来
在你的树叶间草尖上
我仍是你最小最干净的孩子
9、《一地春色》
我写下青草 写下与七月流火格格不入的句子
好让这棵纸上的植物
凭借一夜疯长的茂盛 在突不破的钢筋水泥围城
替我赊来故土一地春色
既然泥土长出的鸟鸣灵耳可陈
我有理由把它放归于田野深处
几滴水墨的得意处
或者村子中央 一幅油画的核心
画中走动的人 可以是我
也可以是和风微醺的任一乡亲
既然初上柳梢的月色
可以随意抱紧我的视野
我有兴趣把疏影斜过黄昏的枝条
送回到最美最色彩的花期
让花朵里落座已久的小女人
带着水粉的涵养走下来
一直走到炊烟袅袅的青堂瓦舍
把她归还给骑着竹马
看青梅轮回在不老传说的那个人
10、《清明》
又是清明 茵茵春草
以碧玉的颜色叫绿故乡的坟头
我想起父亲哥哥和大姐
这些故去的亲人 曾用光和爱
给我尘世的方向与亮度
可我羸弱的力气 无从挽留一切
任由他们被本不该出面的它们虏走
现在 我和它们的距离
等于他们和它们的距离
我所能做的 就是回到那里
用几锨新土 堆高对废墟的感恩
然后 点一叠黄纸 寻求灵魂的对话
黄纸替我说话 火焰替黄纸说话
轻烟替火焰说话 轻烟很轻
接近空无就很容易接近它们
毕竟 它们是我最初的来历最后的归途
而清明小长假 对谁法定 对谁无定法
谁回不去 我回不去
热汗淋漓的脚手架上
我是杏花春雨的过去
11、《田野所感》
在田野 我土眼所见的庄家野草
是土中长出的土
低飞的麻雀和高空的燕子
是土地抬升的会飞的良心
我直立行走的凡胎肉身
由父母及祖先 起始于女娲捏泥造就
还有我最初的学步沾土太多
摸爬滚打炼成的老土容易掉渣
甚至能掉进遥远的大舜天下
作为这个时代衍生的副词——农民工
置身繁华 站着是一株土生的玉米
躺下是一根土长的瓜藤
宽阔平坦的水泥路面
承载多少飞转的车轮与脚步
却没我一丝扎根缝隙
现在 我从阔别已久的田野上
找回泥土与泥土相亲方式
认同庄家野草百虫鸟兽 是我本家兄弟
走在今生今世一直长不大的田埂上
听风从东来 看云向西去
庄稼拔节的声音里
有泥土扩展宇宙运足的内力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一棵玉米前世是小草 来生会是参天大树
12、《过客》
行走在七友墟对侧的河岸上
因隔水 小路没打算折过去
我也一样 没有马
徒步也可观花 且可近距离零距离
春天已远去 路旁野白花
朝夏天深处盛开它的野和白
有太阳在 月亮想不想白天升起
是要等待时日的
它在与不在 小乖巧的清风都会将
十里清泉的蛙鸣传过来
白鹤落到水际 云雀跃上高天
大地掩藏的传说 起自风吹
又让草动一寸寸抬高
以至于奔赴帝王盛典的大舜
会从瞬间恍惚里重新走来
一代帝王毕竟远去
深藏不出的七友同样远去
有一天 我也会远去的
岸上小路肯定还在 野白花肯定还在
从大舜之前到我之后
一直长不大的小河还在
我不过是时光里 小小过客
13、《流逝》
在故乡的小河边漫步
前一脚扑面的风与后一脚
有着相似的潮湿 但不是同一缕风
它们晃过身边的树木后
会被后面的涌来者驱走
这是春天 树上的桃红叫花事
树下落红就该叫谢事
晨曦里 小村传出的婴儿第一声啼哭
接上软玉润滑的间关莺语
对岸野地里 青草疯长的坟丛
一座新坟悄然而立
多少年 多少个春天
多少个笑容可掬的乡亲
被厚厚的黑土隔离在人面不知何处的世界
踪影全无 日上三竿
又一列送葬队伍从村口走出
走向野烟低迷的地平线
脚下的流水在流逝 悠悠向天边淡去的云影
也在流逝 满眼绿意里
会有落叶飘零的黄
送来时光匆匆的消息
14、《夜色苍茫》
寂静是为虫鸣群起准备的
因我的巧遇 分得了其中比小更小的份额
璀璨的星空不是我的
它永远在高处 且浩瀚无边
不以我的仰视发生丝毫改变
夜色里的村庄也不是我的
我和六百年前大槐树下迁来的祖先一样
都是一粒古老苍凉的尘土
一片岗丘是借来的 几亩薄田也是借来的
与其是皈依家园 毋宁以寄居方式
挪过草样青了又黄的一生
当晚风轻拂 送来灯笼花散发的清香
闪烁的灯光叫出七邻八舍的户别
我知道 有一盏属于我的光亮
是母亲替我燃起的
它给出的暖 在顿生的恍惚中
就是夜色里的千山万水
就是斜阳草树的古道热肠
大地苍茫 时间的馈赠
已在我血液骨髓里潜移默化
让我相信 生命尽头回望的时刻
我回报人世卑微的草木之爱
没有辜负一片美丽的夜色
15、《让我叫你一声亲兄弟》
你在庄子开荒时 想喊我
却找不到我在哪
其实 你来时我就在河对岸
就伏在七友墟的草丛里
一只蝈蝈的鸣叫是虫族语
你虽听得懂楚方言
还是找不到人虫沟通的秘笈
我披着人皮混迹世间
你已藏在北岗顶的老坟地
护了六百年青青黄黄的野岗坡
我不想称你老祖先
只是人生是你后代给出的
年年我随众人祭祖老坟头
祭来祭去只有一土堆
我知道你早已不在里面了
庄稼起身时 你就是
伏在茎叶上的绿蚱蜢
禾秆成熟时 你就是
冬眠礓石窝的黑蛐蛐
我听过你好像在喊我
用尚未褪净的山西老陈醋醋酸腔喊过我
只是我也一样弄不懂
弄不懂其实没什么
等我从人世回到土
并以土的方式有缘和你合抱在一起
什么差别也没有了
让我土话土说 叫你一声亲兄弟
16、《白龙庙的春天》
白龙庙的春天由远及近
电话里的麦苗顾不上虚拟
上气失血过多的绿接不上下气
先祖的酒幡瞬间招摇明朝的天空
曾经的街步口与宋家石桥
和三里长街一起 沿着传说的神经末梢
死灰复燃 白龙入海 庙宇頽废
野草丛中的虫鸣 叫亮最后的香火及诵经声
扶住硕果仅存的地名
在豫西南岗丘的岚雾里蜗牛样蠕动
今夜 一棵移植的青草握不牢远逝的水声
灯是和自己沾边的红
酒是与乡土无缘的绿
霓虹下的垂柳 因为天气和人工滋养柔丝悠长
如果长度足够丈量白龙庙的春色
我愿意翻检梨花轻开的从前
而身体里的梨花悄悄飘落
我知道 是由于干旱唇语喑哑
17、《夜读东坡》
因为是神游 你顺手牵来的大江
纸为流域 我是源头
地铺之上漂泊北宋 甚至东吴
灯光很容易恍惚到故国明月的亮度
空明升起 江月从来只有一轮
在一杯浊酒里浸泡且摇晃
你风中的发色 确认星光和月光为故乡
故垒已故 清风尚来
羽扇纶巾的周郎魂魄还在
此刻 乱石有理由回到公瑾身边
回到你身边 抱紧身体 穿空壁立
惊涛除了拍击亿万年的岩岸
还有千堆万堆狂雪 迸溅黄州团练副使
横遭贬谪的内心 京华梦惊
冠盖不再 与其妙笔生花
为美人光照的英雄盖棺定论
毋宁以退为进 以另一种高度
另一种千古风流 推开大江东去的隐喻
一条大江被你独占了 并且永远独占下去
我想我仅有神游是不够的
借你浪淘不尽的才情 寻求一世风流的依据
工棚夜读的建筑民工蚂蚁
只能把工地大墙 当成赤壁
18、《月夜 告白李白兼怀故乡》
今夜的明月 在我既是开卷的典故
又是玻璃窗上和你指涉相同的游子
正在使用的月光 带着你用过的气味
折进窗框绕过客床 跌一地新白
有你旧霜的成色吗
不闻乌啼 只有虫鸣起伏在外面的月色里
往事深藏月色深处的寒烟里
风尘滚滚的记忆边沿 跋过的山涉过的水
为衔接漂泊的来路暗自涌动
你举头低头的姿态或尺码
是一页绵纸里一堆汉字的牵强附会
我风雨飘摇的瓦屋老槐 依然曾几何时的风来雨去
一千二百余年的时空 我追不上你的峨冠博带
孤蓬是你唐时的孤蓬 万里是我今夜的万里
好在我背负一个当代民工说小话使屁钱的清贫
省却了五花马千金裘的饮者留名
也就省却金樽玉盘珍馐之累
举杯邀月也好 清风淡云共饮也罢
月华喝褪星沉杯底 世界在酣醉中沉沉睡去
依着你巴蜀旧居青山的走势侧身而卧
我就是楚地故乡一堤柳堰
19、《我来看你》
我来看你 不因鹿门山与麋鹿有关
只缘亚热带北缘繁盛的植物群落
肯为你的篱舍苗圃 让出一亩三分地
你来时楚山岩岩 汉水汤汤
经天纬地不属于你 但乐于把清风林涛
疏淡星光借给你 花落又花开
鸟啼不仅仅在春眠不觉里处处听闻
千秋灵秀让你的有生之年占尽了
以致于我来时 浮华时代的开发与重构
除了作秀 远远追不上当年清幽
你去时白乐天说襄阳空了
所以今人不但画蛇添足 还要添上
凤冠与彩翅 在你墨香之外寻求代谢
寻求填塞时空的动机与理由
我来时 看千年墓园陡添奢华
无法对你的故土一见如故
而与之毗邻的林立高楼喧嚣市声里
开轩把酒无妨 谁话桑麻
谁就比一个现代诗人更傻
20、《长夜 与陈子昂》
我是长夜唯一的证据
你呢 只是线装古籍的虚拟语气
时光因为注重现实
乐意与灯光物我一体
关上的窗子又数度打开
不仅仅让风顺利吹进来
男儿流血不流泪
天花板上的虚设无关星空也好
免得星光和廉价的泪光沆瀣一气
蓝天白云尽管是纸质的
在一杯酒里浸泡久了
会和你的浊影一起翻转且摇晃
前方有墙摇晃 后方有摇晃的墙
古人是你 来者在我后面没有来
你封尘的血气不过是墙外风拍出的马屁
大唐的表情 你的表情
被我赊来不忍放弃的时候
真想放歌幽州高台的 是我不是你
我无法向谁交出一个人的长夜
就像你无法预知
我烂醉如泥的状态 墙上的落日
在灯光下下沉又下沉
终究未能彻底落下去
蚂蚁李永普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liyongpu
选稿编辑：黄世昌
喜欢
0
赠金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