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虎关系论
有个寓言,讲猫收虎为徒的故事:猫把十八般武艺传给了虎,但还留了一手,没有教会它爬树。后来徒弟要吃师父,由于爬不上树,师父才免于难。
猫虎这样的师徒关系,在神话中还有更甚者。据说,中国的射神后羿,将技术都传给了高徒逢蒙,而逢蒙竟在“尽羿之道”后,“思天下唯羿为愈己,于是杀羿”。
寓言和神话,都是现实生活的反映。时下有些学生起诉恩师,使我想到在阅读留下的印象中,鲁迅和高长虹之间就有类于这种猫虎关系。高长虹是著名文学团体狂飙社盟主,从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现身于中国现代文坛,尤其是他跟鲁迅有一段由亲密合作到反目相向的曲折经历,更为广大读者所瞩目。鲁迅曾有恩于高长虹,不仅极力扶持他,而且充分肯定他在编辑《莽原》周刊过程中的奔走最力,推崇他撰写的格言式小文,赞赏他作品中带着并不自满的声音。但好景不长,1926年秋冬,鲁迅离开北京开始在南方生活和战斗的时候,高长虹等人跟鲁迅发生了一场冲突,使得鲁迅对高长虹也有批评,甚至批评得十分“刻毒”。这主要是因为鲁迅认为高长虹对自己采取了先利用后打杀的态度,他退避无地,于是也采取了“拳来拳对,刀来刀挡”的态度。双方先后发表文章数十篇,加上谈其他事时顺便讽刺、挖苦一下的,约有一百二三十篇。论争之激烈,高长虹言辞之刻薄和鲁迅对高长虹评价前后之不同,都是少见的。高长虹和鲁迅由亲密合作发展到反目成仇,撰文歇斯底里地攻击和谩骂过鲁迅,是“反对鲁迅的急先锋”,无异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为其人生增添了无数悲惨色彩。
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也有这种猫虎般的关系。晚清政论家薛福成的见闻随笔集《庸庵笔记》里,记有左宗棠力攻曾国藩的情景。饮水思源,左宗棠早先仕途上的显达,是颇得曾国藩举荐之力的。否则,凭他“举人”的身份,在事事依例循规的晚清官场上,要擢升为封疆大吏简直难于上青天。就是他本人,也不讳言及此。同治十一年即1872年,他在悼念曾国藩的挽联中写道:“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但是,这边墨迹未干,那边又喋喋不休地攻讦他这位所谓“同心若金”的师友来,“文襄(左宗棠谥号)每接见部下诸将,必骂文正(曾国藩谥号)”。部下诸将中多的是曾国藩老部下,骨鲠在喉的左宗棠也全然不顾。倘面对与曾氏熟识者而谩骂,或许可解解气,尚尤可说;倘对全不相干的人也言必骂曾氏,就莫名其妙而荒唐了。江南绅士潘季玉为地方事赴金陵见左宗棠,回家后对人述说了他的奇遇:“吾初谒左相,甫寒暄数语……旋骂曾文正公”;至“翌日,左相具柬招饮,方谓可乘间言地方公事矣。乃甫入座,即骂曾文正,迄终席,言尚如泉涌也”;待“越数日,禀辞,左相始则骂曾文正公……吾乃疾趋而出之”。凡此种种行径,真是“千里马”骂“伯乐”乃至踢“伯乐”。
有人会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的确不错,但并非因“更爱真理”就可不“爱吾师”,甚至骂师、“踢”师,何况自己爱的真是所谓真理吗?崔子玉座右铭有一句叫“无道人之短,无论己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这也应成为师生之间、长幼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座右铭,切勿干出虎与猫那种徒弟吃师傅的可恶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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