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
    文/付少霞
 
蚕儿一口口吞食
丰润鲜美的桑叶，刷刷，刷刷刷
 光阴一页页
被凤冠霞帔的朝阳，唤醒，照彻
 
我潜行幽深曲折的时光隧道
踌躇，盘桓，观望，跋涉
煌煌五十二万身影，峨冠博带，绰绰鲜活
 
岩壁粗粝，坚硬，略有血腥
我只能轻轻触摸
缝隙里，透进丝缕光亮
微茫，闪烁，温暖，透彻
 
佛前灯
 
晕红如琥珀的火苗
驮在明眸含笑的青铜大象背上
十一面千手千眼观世音
金光普照
 
那个躬身为佛前的灯
不断添加酥油的女孩
格桑花儿一般轻盈
她长长的发辫垂下来
如五彩杨柳风

月光一样的眼神啊
让我心湖悸动，波光荡漾
怎能不一再地感谢你——
藏家叫“卓玛”的女儿

  三九

朔风凌冽如刀，割在脸上
柳枝踉跄，翻着跟头跌落地上
人如苇草，趔趔趄趄
 
无论如何
雪花飘落了
一兜一兜，窝在常春藤的手心，麦苗的怀抱
我的鬓边，唇角，心之旷野......
 
 夜读记
  
“那安静的夜，必是多星的夜”*
驻足，安坐，凝眸
三遍或五遍
 
静候灵魂小鸟莅临
默然栖息枝头
唤醒，印记于苍茫心壁之上

回响激荡盘旋
放飞它，天高地阔
向着那方烘烘热土，任自翱翔
         *考门夫人《荒漠甘泉》
 
隆冬里的常春藤

 法桐垂柳紫叶李都睡了
只有它还醒着
一个绿色小精灵

每次遇见，总忍不住握一握
它冻的发紫的小手，柔软滋润冰凉沁骨
 
寄宿在高墙背阴处
北风也不放过它，疯狂吹打
它幽幽的柔柔的昂着头
 
只有落日眷顾它
一道金红色目光，殷殷注视

它寂然无声
捧出一簇黑葡萄样醇美的果实
在零下八度的隆冬
 

擦玻璃
 
浮尘积垢污渍，不被觉察
犄角旮旯
润泽按摩，一一揩净
 
陈年的泪痕暗伤裂隙，锈迹斑驳
一并抹平修复愈合
 
新的阳光，温暖明澈
灌顶而过，从皮毛发稍到灵魂肺腑，如饮醍醐......
 
晨光熹微
 
湖面敷着薄冰
野鸭鸿雁喜鹊，俱在酣眠中
 
婀娜垂柳，临湖梳妆
长长发辫垂下来，略显鹅黄
 
这些勤劳女子
仅睡两个时辰，人间梦已轮回

 小年
 
剑湖边，鸿雁和野鸭嘎嘎嘎
义工李金义走来了
 操场上，吴姐撒一小片猫食
几只流浪猫，无声舔舐
 
太阳尚未露脸
一群麻雀噗噗，落下飞起
 花喜鹊站在楼顶，大嗓门，渣渣，渣
多像我的家乡，那深深的街巷，突然爆出鞭炮声声
 
 春日

剑湖边，大堤上
一只大雁飞起来，两只大雁飞起来
一群大雁飞起来
 
向着广袤天空
张开银灰色大翅膀，嘎嘎嘎
堤坝下，一片欢呼声悦耳纯净，不夹杂丝毫异响
 
春
 
昨夜，零时四十三分
“雨水”淅沥
我梦见
遥远的xu州feng县
小hua梅，挣脱千年的重重suo链
在虬曲枯槁的枝头
绽露，胭脂色
 
遇见藏羚羊

一只名叫央金卓玛的藏羚羊
满含机警，忧伤
我想，她一定是西藏之神白度母的化身*
 
在金黄色羌塘大草原上，她
像一缕月光
又像虚幻的梦境
 
不等我驻足，凝望
她已远去，风一样消失，无影无踪
留给我，巨大无比的空......
 
*注：传说观世音菩萨为雪域众生之苦忧伤落泪，两滴泪化为白绿两尊度母，白度母呈16岁少女相，是善良、美好的象征。
         
色林错湖边

天空湛蓝
一朵大白云
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多像菩萨观世音，俯瞰，凝望
羌塘高原上，一群人
奔波游走，若小小的蚂蚁
 

唱歌
  
音符小雨滴一样，纷纷扬扬
落在长寿花绯红的面颊上
小金鱼灵动的尾鳍旁
猪耳朵草的苍翠里，榆木大象卷起的鼻子上
那敞开的窗，漫卷飘扬的白纱帷上
 
音符在跳舞
阳光的瀑布里，布朗运动恬淡自若
音符在绽放，虬曲的二月梅枝头
浮动幽幽暗香
 
  山中一日
  
云溪山居，西望樱桃果园
南听小河水潺潺
崂山，东九水之后大石头村
 
轻谈恽寿平没骨画
浅饮酒红色洛神花
 
一片轻柔自在的云
午后暖阳里悠然打盹
 
101棵野菊花，飒飒临风
格桑梅朵，五星红，豁然真性情
 
古筝唱晚，六弦琴婉转
一曲高山流水，半阕桃花源......
 
2021-10-25与好友聚
 
三行诗：想象汉字

秀
时令初夏
煦煦风起，禾苗
拔节，吐穗，开花

 林
双木并立
一对少年伙伴的背影
鸟鸣声里，相扶相携，回归故园深处
 
月
从无到有
弯弯一芽
圆满是果实，也是种子

山
地平线之上
两根硬木桩
撑起一条好汉
 

水
波光粼粼
托起太阳，托起月亮
灌溉整座地球
 
灯
火苗如豆
无边黑夜里
劈开一条回家的路

 信
小白鸽
从一个人手心里展翅
飞入另一户，打开柴扉的人家
 
巢
高树之上，孤零零
黄口小娃探头探脑
打工的爸妈，今晚能回吗？
 
好
侬为女，偶为子
晴空之下，愿如燕
呢喃，低语，比翼飞过
 
时
一寸一寸的光
看不见摸不着
不舍昼夜，从指缝流过
 
苗
旷野之上
渺小的一簇
向上的矛，无可限量
 
绿
在柳丝的芽眼上
鸟雀的脆鸣里
泛起涟漪
 
 藏在象腿之后
 
推开一点，拉远，升高
乘上风的翅膀，大鸟一样翱翔
仰视俯瞰四野八方

大气场，开阔，浩荡
天上的雨水，在替你流泪
初绽的海棠默默示爱

一头憨憨大象，忽然卷起鼻子
开口说话
而羞涩如你，躲在象腿之后

 在业拉山口
   
海拔4658米
一步一歇
上业拉山观景台陡峭的台阶
一阵眩晕
我抱住经幡哈达围裹的木栏杆
如此温厚，一股暖流
是白度母女神的臂膊
将我搀扶？
 
劲风狂吹，天高地阔...... 

 栾树

 
寒意渐浓
它撑起一树醒目的红灯笼
一串串橙红，点燃萧然清秋
可惜，多年来我叫不出它的姓名
 
细密花朵，灿若米粒
晨光里散落一地
仿佛每一朵都藏着一盏小小的灯
 
着橙色工装的环卫女工
栾树下躬身清扫
面如败叶，发如秋草
熟悉又陌生，我叫不出她的姓名
 
鸟儿的世界
  
黑喜鹊，胆大泼辣
站在最高枝头，喳喳、喳喳
灰鹊，靓丽儒雅，修长尾巴划出圆润弧形
飞上飞下
小黄莺吴侬软语一叠声，偶露惊鸿
一群麻雀，箭簇齐发
戛戛、戛戛，掠过长空
 
雪松深处，浓荫中
更多鸟儿翅羽扇动，只闻其鸣
琵琶，二胡，马头琴，埙，葫芦丝
独奏，合声，交响，共鸣——
存在，就发声
我坐下来，洗耳聆听......
 
第一场春雨落地
  
雨水滴沥，亲昵拍打
大地的脊背：
每一滴雨到来，都不白费
 
小草被唤醒，转身铺一地绿毯
鹅掌楸耸一耸肩，甩掉慵懒
小叶女贞扬眉吐气，使劲昂一昂头
 
喜鹊登上高枝
泼辣辣，吹响号角
小翠鸟跃出柏树丛，紧锣密鼓
 
迎春紫地丁诸葛菜，锦绣铺开
耐冬宫粉梅白玉兰樱桃，婀娜登场
新一集《人世间》铿锵开拍
 
冬季

燕子南飞
并不忧虑春暖如何回归
虫儿蛰伏，也不忖度哪个时辰醒转
黄河悠悠入海，一意孤行
命定的路径
 
冬季来临，法桐楸树银杏小草
一无挂虑，褪却所有
酣然入眠
 
长梦里，诸事不费筹备
水到渠成，抽芽，开花
又一新轮回

闲看
     
路边连翘，一时辉煌璀璨
挡不住行人匆匆
蒲公英一脸娇憨，横刀出竟成盘中物
 
鸟鸣啁啾，我自洗耳恭听
“噗”，浓荫丛中帆布弹弓，土黄色
鸦雀愕然无声
 
桃花含苞时，山杏已谢去
亲如手足，视同陌路
无表情
 
刻进石头里的字
一夜间被抹去，了无踪迹
 
大雪松静观一切
耸一耸肩：“且闲看”
 
解封*
   
鸿雁未能回返
冥冥机缘里，走失
去往另一幻景
 
剑湖，空，静
惟剩108剑，孤悬栏柱
还有忐忑杨柳风，惶惶然，拂动十亿翠竹
 
*注：这次疫情封控，校园封闭30天，剑湖里的鸿雁与住在公寓小区的义工李金义老师隔离，无人投食，25天后，鸿雁死掉23只，第二日又死掉28只，其余21只被送往防疫站检测中心，还有一箱未来得及孵化的雁蛋。

 小河
 
村前一条小河，喂养整个村庄
白发祖父天不亮已下河，大铁桶
犒赏白菜萝卜韭菜大葱
日落晕黄，二叔的柴油机哒哒哒
粗大水龙忘情，扑进苍苍青纱帐
 
小河，清澈亮堂混浊坦荡
曾经石青沙净，银鱼白虾嬉戏脚丫
三姑和我，笑声铃铃......
崔家河——以三百户尊贵的姓
老祖宗，向她致敬
 
从不张狂发怒，僭越底线
既使雷神电煞威逼，也坚守不越雷池
安分守己，缓步而行
几千年，如一日
 
炎夏日热辣辣，我扑上前
喊她，她沉吟着，不肯应声

那就是你

崇山峻岭之中
安全帽，蓝工装
浓眉阔目厚唇，那就是你——
如此伟岸
山河大川的盾牌，巍巍屹立
 
粗壮的臂膊，若钢筋铁骨搭在苍茫青山两肩
十指连心，托起山河，青天，白云 
阔大饱满的拇指甲，对接深山大壑
一座生之通途
 
踏着一颗心规整的律动
山里娃背起书包，天高地阔逶迤而行
摩托车流线型，村姑的长发飘成一面面小旗
祖父，长耳狗，蹒跚腾跃
俱随旷达山风，渡过
 
大雪日，我在五四广场地铁站
面对面，你憨厚的笑容，如深山里一树绿梅
暗香潮涌，绵绵不绝
那就是你，如尘土，如汗滴
顷刻，我心里的温暖横溢
 
茶芽刚刚萌发

清明节后，山杏谢去，樱桃已坐果
暖风徐来，阳光播撒故土的芳菲
鸟鸣三音节，响彻童年的回音壁
茶树醒来，褪去御寒的棉袍，深呼吸
铆足劲，生发
第二遍水，一番畅饮
屈指十几昼夜，豆蔻年华，堪折直须折
塞满大箩筐，挤挤挨挨，等待
一夜之间换骨脱胎，新嫁娘出阁
崂山泉心潮澎湃，欣欣然迎娶
澄澈，碧绿，温温一壶
浅浅豆香气，醉煞一席客
 
茶园小妹，躬身耕作
脸红如富士，丰腴，香汗淋漓
欢声说：那一树繁茂白花，一咕嘟一咕嘟
唤樱珠
——正如日喷薄
 
传奇
     
加里曼丹岛的无花果
谦谦女君子
小小花容深潜，藏匿在心底
俗世的目光，无从侦破禅机
心门上一把暗锁，无缝天衣
 
榕小蜂口含银钥匙，投胎落地
走一遭人世间，白驹过隙
唯一加持者，针尖大
心有灵犀
抵达一颗芳心究竟有多远
嶙峋崎岖，不惜折损翅羽，汗血淋漓
 
醉卧花心时，洞房花烛日
生生世世
加里曼丹岛无花果，百余种族
康乾盛世，满堂子嗣
命定的缘分，九千万年前注定......

千万里之外，一只小蚂蚁
偶一回眸，恍惚中
瞥见雾岚迷蒙的前世

木鱼阵

崂山华严寺，楸花树800岁
白流苏3000载
春光一缕，斗转星移
上山的路，蜿蜒，崎岖

山门处，一块块巨石
以旷古静默之姿，向我发出深情凝视
俨如一群黄袍僧侣，晨钟暮鼓里
敲击诵经木鱼
 
我坐下来，冥然恭听
邈邈之音，从千年木鱼阵出走
高亢，清越，浩荡如风
——荡涤群山隐秘的疼痛，席卷万里长空
 
一夜之间
 
风雨交加夜
法桐树落尽了血脉相连的叶子
它赤裸着，颤栗着，麻木着
兀然一身
站在冬季坚硬的门槛
一颗伶仃心
有多苦，多痛
 
去年海棠花落时
一夜之间，落尽呵护我半生的父亲
 
朝圣
     
磕长头而行的一家三口
小男孩一马当先
窄窄的额头已长出朱砂痣，殷红色
冰天雪地里
三尺，五尺，七尺肉身
温热地铺过去，丈量一份纯白的虔诚
他们滤净眼色
面目安详
不疾不徐，不矜不盈
在去往冈仁波齐峰的路上
 
崇山万仞，跌宕坎坷
细水长流，涓涓而过......
 

家乡的田埂上小坐

时已大雪，平车前小蓟马鞭草
执拗地绿着
小野菊，挺直腰杆
飒飒寒风里，浅笑温婉
凝视她略施粉黛的脸庞
我一时竟遗忘玫瑰牡丹的模样
 
相看两不厌，一群童年伙伴
推心置腹相谈
冬日暖阳，一个慈悲女神
神采焕然款款莅临
旷野里，又一次为你，我，他
扑上一层熠熠金粉
 
路遇一丛夏威夷竹
  
一丛夏威夷竹
被清理出户，遗弃
眼见它，面目清秀俊朗，精神矍铄
 
或许光阴堆积，日月蹉跎
无端蒙尘吧
且不论，只祝福它——
 
母亲曾说：寄人篱下
心捆着。不若回归草棚窝厩
 
凯风自南，吹彼茎秆，飒飒然
且看，又一世锦绣人生
与旷达天地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