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吃惊他的沉默。他从他们表情上，也看见了自己的变化。淑敏对他小心翼翼。他们回家这一路上，他甚少说话，加快步伐。过马路的时候，竟像个孩子似的拉住她的手。他感觉她手指僵硬，还不敢看他。他和她，毕竟相隔了十年，要慢慢地适应外面的世界。 

因为他的一反常态，连平常最爱说话的忠道，在饭桌上都不敢调侃逗笑。就怕说错一句话，触动他脆弱的神经。全家的聚会餐桌上，也就没有想象中的喜气和热闹。

                                     第五章
                               雪城小玲 陈思进 著

他哪里会挑嘴？他们怎能料想到，他在高墙内每天两餐汤水烂菜皮，一餐菜皮烂稀饭，就连铁盒外面的几颗米粒，也要舔得干干净净。偶然送来米饭，他吃到第三口，就舍不得再吃第四口，把饭揉成一团包在草纸里，要等肚皮“咕咕”叫，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实在饿极的时候，恨不得连草纸也吞下去。别说现在桌上是“腌笃鲜”，牢饭送来咸菜汤，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他一口又一口扒拉着饭，吃得快极了，简直是吞下去的。一旁的淑敏看在眼里，怕他噎着，小心地提醒他：“庭彦，咱又不赶时间，你慢慢吃！”忠道趁机插话：“纪翔要是再回家，咱这个家就更兴旺了。”只有老太太是老规矩，在饭桌上不说话，吃完后她放下筷子，加入他们的谈话：“自打有了‘开心果’，家里兴旺得很，他回来就热闹喽。”

“谁是‘开心果’？”他离家十年了，淑敏每次去探望他，会唠叨一些家里的事情给他听，却没有听说开心果一事。

“哦，我上次跟你提起的呢，昕毓的老二绍清——”淑敏提醒他。

忠道也连忙笑道：“庭彦，提起昕毓的老二，那可真是个开心果，小眼睛长在脸庞的中央，说话慢不拉叽的，逗极了。”

一说到绍清，沉闷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连他也被感染了。淑婉却冷不丁地说：“这孩子怪可怜见的，是爹不收，娘不管啊。”

“他爹呢？”他听说昕毓离婚了，至于跟谁结的婚？为什么要离婚？他不是很清楚。

“哼，他爹是死是活，谁知道？咱不谈这事儿。”淑婉说。

“庭彦，你要是不觉着累，我陪你出去遛遛？”忠道提议。

“也好，要不你们先去转转，顺便去幼儿园，接绍清回家。”淑敏附和着忠道。

淑婉却说：“姐夫刚到家，还是我去接吧。”

“我去。有忠道陪我，不打紧。”他自己没孩子，从前就特别喜欢昕毓，当她女儿一般看待，因而一心想快点见着绍清。

“行，喝完茶咱就走，先去淮海路？”忠道问他。